半小时后,三人(魂)来到了城东一片待拆迁的老城区。辜榆虽然好奇心很重,但奈何胆子没战胜好奇心,只好挥手送三人,然后回家睡大觉。
老城区的建筑大多破败不堪,空气中弥漫着陈旧与尘埃的气息。林序手中的罗盘指针稳定地指向一个方向,共鸣石的光芒也愈发清晰。
最终,他们在一座被围挡半包围的旧式建筑前停下。建筑的门楣上,模糊能辨认出“华音戏院”几个斑驳的大字。戏院显然已废弃多年,窗户破损,墙皮剥落,但在夕阳的余晖下,依稀能想象出它昔日的些许风光。
“就是这里了。”林序压低声音,手腕上的共鸣石此刻已如同呼吸般规律地明灭着,“里面的‘东西’……很活跃。”
许今朝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左手掌心的血契印记传来一阵阵明确的、带着牵引感的温热。之前划伤的手掌已经结疤,形状看起来像一个歪斜繁体的“日”字,带着暗红的色泽。他不动声色地握了握拳,试图驱散那不适感。
再观身边的谢执,魂体似乎也比平时更加凝实了些许,周身散发的寒意中,夹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凝重。他正微微仰头,看着那破败的戏院招牌,冰冷的眸子里似乎有极其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
“里面有……‘戏’。”谢执低声说,与其说是听到,不如说是某种感知的传递,“未唱完的戏。”
林序尝试着上前,轻轻推了推那扇虚掩着的、布满灰尘的木质大门。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缓缓敞开一道缝隙,一股混合着浓重脂粉味、陈旧木头和某种难以形容的阴湿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三人都皱起了眉头。
门内并非想象中的彻底黑暗,反而有一种幽幽的、仿佛蒙着灰尘的光源,勾勒出内部影影绰绰的轮廓。
“进不进?”林序回头,脸上没了平时的嬉笑,多了几分属于镇灵人的谨慎。
许今朝深吸一口气,率先迈步:“既然来了,总要看看。”他的理性告诉他风险,但血契的牵引和寻找线索的迫切感推着他向前。
谢执无声地飘在他身侧,像是忠诚而又危险的影子。
三人依次踏入戏院内部。
就在最后进入的林序脚后跟离开门槛的瞬间——
“砰!”
身后的大门猛地自动关上,发出巨响,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天光!与此同时,他们掌心(林序是共鸣石)的感应骤然平息,仿佛被什么东西瞬间屏蔽了!
戏院内并非他们想象的破败现场,而是……灯火通明!
数盏古老的煤气灯(或是某种类似的光源)悬挂在梁上,发出昏黄摇曳的光芒,将整个戏院照得亮堂堂,却更添几分诡异。戏台之上,帷幕低垂,后方隐约传来断断续续、不成调门的胡琴声,拉得人心里发毛。台下,整齐地摆放着八仙桌和长条凳,桌上甚至摆放着盖碗茶,茶碗里热气袅袅,仿佛刚刚还有人在此品茶听戏。
只是,空无一人。
不,并非完全无人。
许今朝眼尖地发现,在最靠近戏台的那张桌子旁,背对着他们,坐着一个模糊的、穿着深色长衫的人影。那人影一动不动,仿佛凝固在了时光里。
“这……这是什么情况?”林序压低声音,手里已经扣住了一张黄符,“时空错乱了?还是……我们闯进哪个老鬼的‘忆境’里了?”
谢执悬浮在原地,冰冷的视线缓缓扫过整个戏院,最终定格在戏台帷幕的缝隙处。“非是忆境……是‘执念’过于强大,扭曲了此地的现实,形成了一个……循环的囚笼。”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戏院里显得格外清晰,“台上的‘东西’,就是囚笼的核心。”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那断断续续的胡琴声戛然而止。
整个戏院陷入一片死寂,连那袅袅茶香都仿佛凝固了。
然后,一个幽怨、尖细,仿佛用指甲刮擦骨头的女声,带着浓重的戏腔,不知从何处飘来,萦绕在偌大的空间里:
“霸~王~何~在~呀~~~~~”
这声音带着无尽的哀婉与一种毛骨悚然的偏执,钻进每个人的耳朵。
与此同时,台下那个背对着他们的深色长衫人影,脖子发出“咔吧咔吧”令人牙酸的声响,脑袋以一种绝对不属于活人的、一百八十度的方式,缓缓转了过来——
那张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片空白。但在原本是嘴的位置,缓缓裂开一道漆黑的缝隙,同样用那幽怨的戏腔唱道:
“客官既至~~~何不~~入座~~~听~奴家~一~曲~~~”
“我靠!”林序汗毛倒竖,差点把手里的符扔出去。
许今朝心脏猛地一缩,强忍着后退的冲动,扶了扶眼镜,强迫自己冷静分析:“……看来我们必须‘听戏’。”
谢执周身寒意暴涨,将许今朝和林序隐隐护在后方,他盯着那无面客和空荡的戏台,冷冷道:“只怕,这戏不是那么好听的。”
他的话音未落,戏台上那深红色的帷幕,在无人拉扯的情况下,带着沉重的摩擦声,缓缓向两边拉开……
帷幕之后,并非空荡的舞台。
一个身着华丽虞姬戏服、身段窈窕的身影,背对着他们,正对着一面模糊的铜镜,慢条斯理地勾勒着脸上的油彩。那动作优雅至极,却也诡异至极。
而在舞台的阴影角落里,一个抱着胡琴的佝偻身影蜷缩在那里,低垂着头,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正在许今朝愣神之际,刚刚那张空白脸带着同样幽怨的戏腔说道:
【曲不终,人不敢散。】
【霸王不至,虞姬泪尽。】
【琴弦喑哑,满堂皆寂。】
【违者……永伴笙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