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正厅的檀香混着木料的清苦,二十把酸枝木椅围在雕花圆桌旁,晨光透过八扇描金屏风,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光影。
林老太太扶着翡翠烟杆坐下时,银白盘发上的东珠簪子撞出细碎声响,目光扫过众人时,连空气都凉了三分:都坐吧。
周曼如穿着香奈儿套装紧挨着次房位置坐下,指尖反复摩挲着铂金包搭扣,眼尾扫过沈昭昭时,嘴角扯出两分笑。
林五姑踩着细高跟踏进来,珍珠项链在锁骨处晃出冷光;林四叔捧着紫砂壶跟在后面,茶盖磕着杯沿叮当作响——这是他紧张时的老毛病。
林修远替沈昭昭拉开椅子,指腹在她手背轻轻一按。
沈昭昭垂眸看自己腕间的翡翠镯子,那是婆婆去年生日硬塞给她的长媳信物,此刻贴着皮肤凉得刺骨。
今天把大家叫来,是商量集团核心业务分配。林老太太敲了敲桌面,长房这些年担子重,但家族要长远,旁支也该分些机会。
周曼如立刻坐直身子,铂金包地搁在桌上:妈说得对!
修远管着财务部,修明(次房儿子)管市场部,资源太集中了。
我提议......她喉结动了动,目光扫过林修远冷硬的下颌线,让修远和修明共同管理财务部。
圆桌旁响起抽气声。
林四叔的茶盏差点摔在桌上,褐色茶渍溅在米白桌布上;林五姑的指甲掐进了椅把,珍珠耳坠随着急促的呼吸晃得人眼晕。
沈昭昭低头抿茶,瓷杯沿压得唇色发白。
她能听见自己心跳声——和从前改稿子时卡文的节奏一模一样,可这次不是虚构的宫斗,是真刀真枪的家族战场。
昭昭,你怎么看?林老太太忽然点她的名。
沈昭昭放下茶盏,杯底与桌面相碰的轻响里,她抬眼笑了:妈,我记得去年五姑在家族宴上说过句话。她转向林五姑,家族分裂,最先垮的是长房,对吧?
林五姑的瞳孔微微收缩,随即端起茶盏掩住嘴角的笑:自然记得。
财务部是集团血脉。沈昭昭指尖抚过桌沿的雕花,要是长房连管钱的权都分出去,旁支看着长房不稳,难保不会各打各的算盘。
到时候......她顿了顿,五姑说的分裂,怕就真要来了。
林五姑地放下茶盏,震得茶沫溅在周曼如的香奈儿套裙上:我反对分权!
林家能有今天,靠的是长房雷厉风行做决策。
要是让两个毛头小子互相扯皮......她扫了眼周曼如煞白的脸,我这把老骨头第一个不答应。
林四叔赶紧接话,紫砂壶嘴对着周曼如的方向:修远做事稳妥,我看没必要动。
去年他带着地产板块冲业绩,我那几间铺子租金都涨了两成!
周曼如的指甲几乎要戳进掌心,妆容精致的脸涨得通红:五姑,你怎么能听她的?
她不过是个写网文的——
因为她说得比你有道理。林五姑扯了扯旗袍袖口,金镯子在腕间转了个圈,曼如啊,你该多跟昭昭学学,什么叫为家族打算。
林老太太的烟杆在桌上敲出闷响,满室喧哗戛然而止。
她盯着沈昭昭腕间的翡翠镯子看了许久,忽然笑了:都散了吧。她转向周曼如,曼如,你上次交的年度业绩报告......她拖长了尾音,再改改,三天后重新交。
周曼如的嘴唇抖了抖,终究没敢说话,抓起铂金包起身时撞翻了椅子,一声惊得梁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来。
沈昭昭看着她踉跄的背影,忽然想起自己昨天整理的资料里,周曼如负责的美妆公司去年下半年退货率涨了三成——这数据,五姑的人应该已经送到老太太案头了。
昭昭。林修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哑,你比我懂人心。
沈昭昭转身,看见他眼底的光,像极了从前她写宫斗女主大获全胜时,笔下那些男主角眼里的星光。
她伸手替他理了理歪掉的领结:他们不是站在我这边,是站在家族稳定这边。
我不过是......她指尖轻轻碰了碰他心口,替他们把心里的算盘,摆到台面上来。
林修远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心跳声透过衬衫布料传来,比任何誓言都滚烫。
周曼如攥着手机从偏厅出来时,一阵风卷起地上的银杏叶。
有张白纸轻飘飘落在她脚边,边缘沾着泥点。
她蹲下身,看清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别回头。
风忽然大了,白纸地被卷上半空,掠过廊下的灯笼,消失在青瓦尽头。
周曼如猛地回头,只看见朱红大门上的铜环在风里摇晃,当啷当啷,像谁在敲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