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雨丝裹着寒意往窗缝里钻，沈昭昭正对着电脑改稿子，忽然听见院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她摘下耳机，笔尖在稿纸上点出个墨点——这是林宅第三遍打更的梆子刚敲过，谁会在这时候来？
少夫人。门环轻响，是看门的老周头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有封信塞门缝里，说是给您的。
沈昭昭裹着羊绒开衫出去时，老周头举着盏防风灯，昏黄的光里，那封信的牛皮纸边角沾着雨水，没贴邮票，只写了林家长媳亲启七个字。
她指尖刚碰到信封，就摸到背面凹凸的纹路——是用钢笔尖拓印的字迹，刻意压着嗓子说话似的，不像周曼如的娟秀小楷，倒像故意模仿的生涩笔法。
回房关上门，她对着台灯拆开信。
信纸是最普通的新闻纸，第一行字就让她心跳漏了半拍：周曼如私设曼香记食品店，借林家供应商走账，每月流水过十万。后面附着店铺地址、近三个月的转账记录照片，连周曼如亲自在进货单上签的字都拍得清楚。
窗台上的绿萝叶尖滴着水，沈昭昭把信纸平铺在梳妆台上，镜子里映出她微抿的唇。
上回寿宴后周曼如摔翡翠耳环的动静，她在松鹤堂都听见了——那女人眼里的阴鸷像淬了毒的针，她早该料到会有这一出。
可这封信...是周曼如自投罗网，还是有人替她递刀？
第二日早饭时，她特意坐在赵姨常坐的廊下石凳上剥柚子。
赵姨端着茶盏过来时，她状似无意道：昨儿听张妈说城南新开了家糕点铺，叫曼香记？
哎呦我的少夫人！赵姨的茶盏差点没端稳，眼睛立刻亮得像发现了新八卦，您可算问着了！
周太太隔三差五就往那儿跑，上回我在裁缝铺还碰见过她——拎着个布袋子，说是给亲戚带点心，可那布袋子上绣的曼香记金漆字，比招牌还显眼！她压低声音凑近，我还听说，铺子里用的面粉是林家粮油供应商的货，连糖都是咱们常订的洋糖！
沈昭昭把剥好的柚子瓣塞进赵姨手里，指尖在石桌上轻轻敲了两下。
赵姨的话印证了匿名信里的关键——周曼如确实在用林家的供应链。
她垂眸看着柚子汁在石桌上洇开的水痕，像极了账本上那些交叉的数字。
三日后的傍晚，林修远刚进家门就被她堵在玄关。
他西装裤脚沾着雨水，看见她手里的文件袋时眉峰微挑：又要查什么？
老太太最近总说胃寒，我想找家可靠的点心铺子定制养脾胃的糕点。沈昭昭把文件袋递过去，可巧查到城南有个曼香记，注册信息里法人是周曼如。她指尖点了点文件袋封口，修远，能帮我看看...他们的进货渠道？
林修远接过文件时，指腹擦过她手背。
结婚三年，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求他帮忙查私务。
他低头看了眼文件上的曼香记三个字，喉结动了动：明早给你结果。
结果来得比预想中快。
第二日晌午，林修远直接去了她的书房。
他手里的文件夹摊开着，最上面一张是银行流水截图：近半年，林家粮油供应商福源号向曼香记转账十七笔，每笔都是五万整数。他抬眼时目光沉了沉，福源号的合同里写着，不得向第三方转售原料。
沈昭昭的指甲轻轻掐进掌心。
她早猜到周曼如会打供应链的主意，可真正看见证据时，心跳还是快得像擂鼓——这不是普通的以权谋私，是踩了林老太太最忌讳的家族利益红线。
松鹤堂的檀香被怒气冲得散了味儿。
林老太太攥着那些转账记录的手直抖，茶盏地磕在红木桌上，溅出的茶渍染脏了周曼如刚换的月白旗袍：说！
福源号的面粉怎么到了你铺子里？
周曼如的脸白得像墙上的素绢画，她猛地站起来，椅腿在青砖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这是污蔑！
我开铺子是为了...为了给老太太解闷！她转向沈昭昭，眼尾泛红，昭昭妹妹，你怎么能信这种匿名信？
说不定是哪个心怀不轨的人...
周太太。沈昭昭从手包里取出匿名信复印件，轻轻放在老太太手边，我只是把收到的线索呈给长辈。
至于真假...她抬眼看向周曼如，眼尾微弯，您说巧不巧，福源号的王老板昨儿还跟我念叨，说最近有笔额外订单走账走得心慌。
周曼如的嘴唇瞬间没了血色。
她踉跄着后退半步，后腰撞在博古架上，翡翠镯子磕在青瓷瓶上发出脆响。
林老太太地拍了下桌子，震得瓶中菊花都落了两瓣：禁足！
没我的话不许出院子！她转向沈昭昭时，眼神软了些，昭昭，去把账房的钥匙拿来。
散会时，赵姨端着药碗从廊下经过，见她出来立刻凑上来，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少夫人，我刚听门房说，周太太房里的丫鬟哭着收拾东西呢！她压低声音，还有人说...先生在会上看您的眼神，跟看别人不一样。
沈昭昭捏着账房钥匙往回走，风卷着银杏叶掠过脚边。
转过月洞门时，正撞见林修远倚在廊柱上。
他西装搭在臂弯，看见她时嘴角微微勾了勾：老太太让我陪你去账房。
月光爬上飞檐时，沈昭昭坐在账房的檀木椅上整理账本。
林修远站在她身后，指尖虚虚点着某页账目：这里有问题。他的呼吸扫过她耳后，带着淡淡的雪松香水味，明儿我让审计部的人来。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檐角的铜铃在风里轻响。
沈昭昭摸着腕上的羊脂玉扳指，忽然听见林修远低低的声音：以后有什么要查的，直接告诉我。
她抬头时，正撞进他深褐色的眼底。
那里有她从未见过的温度，像春夜的月光，慢慢漫过心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