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缝内的时间仿佛凝固了。暴雨的喧嚣被岩石过滤成沉闷的背景音,更凸显了洞内死寂般的安静。梅紧紧挨着昏迷的王烁,能感受到他身体传来的不正常高热,那热度灼烤着她的神经,混合着伤口腐烂的淡淡腥气,让她几欲作呕。
黑暗如同厚重的绒布,包裹着一切。只有岩缝入口处偶尔划过的闪电,才短暂地照亮洞内的一切——王烁苍白汗湿的脸,她自己沾满泥污的双手,以及岩壁上那些鬼斧神工般的古老刻画。
王烁昏迷前的话语在她耳边回响:“看着这些刻画……记住……方向……”
梅强迫自己将注意力从王烁沉重的呼吸声上移开,再次凑近那些斑驳的线条。她用指尖小心翼翼地触摸着,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清醒。那个与王烁吊坠相似的、带有放射线条的圆形符号,在脑海中格外清晰。它代表什么?是目的地?还是某种警告?
她尝试将岩壁上的地图线条与王烁偶尔提及的方位、以及她自己对这片区域的模糊认知结合起来。几条线交汇点的标记,似乎指向野象谷的更深处,一个连本地猎户都谈之色变的区域。
“出路……会在那种地方吗?”梅喃喃自语,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空洞而迷茫。她无法想象,以王烁现在的状态,如何能抵达那样一个地方。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缠绕上她的心脏。她低下头,目光无意识地落在一直紧紧抱在怀里的硬盘上。冰冷的金属外壳上,阿雅凝固的暗红色血迹刺眼无比。
阿雅姐……
梅的眼泪再次涌出,滴落在硬盘外壳上,与那暗沉的血迹混在一起。她想起阿雅临终前那平静而决绝的眼神,想起她最后用尽力气画下的动作。
等等……画下?
梅的心猛地一跳。她之前一直沉浸在悲痛和恐惧中,只是本能地保护着硬盘,却没有仔细看过阿雅最后到底在上面留下了什么。当时情况混乱,她只记得阿雅的手指似乎在硬盘外壳上移动过,留下了血迹。
她连忙将硬盘举到眼前,借着又一次闪电带来的瞬间光亮,仔细审视那斑驳的血迹。
血迹大部分已经干涸发黑,呈现出不规则的点状和涂抹痕迹。但在硬盘外壳的边角,靠近接口的位置,一些痕迹似乎……不太一样。那不像是不经意沾染的,更像是用指尖蘸着血,刻意画上去的!
闪电的光芒转瞬即逝,洞内重归黑暗。但那一瞬间的印象已经深深烙在梅的脑海里。那是一个极其简单的符号,与其说是画,不如说是一个由短短几笔血痕构成的标记——两条稍微弯曲的、平行的短竖线,中间被一条横线连接,看起来……有点像一座极其简化的……桥?或者门?
这是什么意思?阿雅在生命最后一刻,用血画下这个符号,是想传达什么?
密码?暗示?还是……开启什么东西的钥匙?
梅的呼吸急促起来。她猛地转头,再次看向岩壁上那个放射线条的圆形符号。两者截然不同。阿雅留下的,是一个全新的、未知的线索!
她尝试将这个简单的“门”形符号与硬盘本身联系起来。这硬盘是阿雅拼死从园区医院带出来的,里面存储着至关重要的证据。难道这个符号,与硬盘的加密有关?是密码的提示?还是某种访问权限的标识?
“阿雅姐……你到底想告诉我们什么……”梅对着黑暗低语,声音带着无助的哽咽。她不是技术人员,对解密一窍不通。王烁或许懂,但他现在昏迷不醒。
就在这时,王烁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身体不安地扭动了一下。
“王烁?”梅立刻扑到他身边,触摸他的额头,依旧滚烫。“水……水……”他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发出微弱的声音。
梅连忙拿起所剩无几的饮用水,小心地滴入他的口中。几滴水似乎让他稍微平静了一些,但他并未醒来,眉头依旧紧锁,仿佛在梦魇中挣扎。
“符号……吊坠……”王烁又吐出几个模糊不清的词语。
梅心中一动。吊坠!她轻轻掰开王烁一直紧握的右手,那枚染血的银色吊坠静静躺在他的掌心。她将吊坠拿起,再次借着想象回忆它的造型——一个精致的、带有细微放射状刻痕的圆环,中间镶嵌着一小块深色的、不知名的材质。
这个吊坠的造型,明显与岩壁上的圆形符号更为接近。而阿雅在硬盘上留下的,是另一个符号。
这三个符号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吊坠属于王烁,是山猫留下的线索。岩壁符号古老而神秘。硬盘符号是阿雅临终所留。
它们指向的是同一个谜团的不同部分吗?
梅感到一阵头痛欲裂,信息的碎片像玻璃渣一样在她脑海中旋转,无法拼凑出完整的图像。她只是一个被困在雨夜山洞里的普通女孩,面对的是远超她理解能力的复杂局面。
无助感和责任感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压垮。她看着昏迷的王烁,看着手中染血的硬盘和吊坠,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将硬盘小心地放在干燥的岩石上,然后拿起一块尖锐的小石子。
“阿雅姐,如果你在天有灵,请给我一点提示……”她低声祈祷着,然后凭借记忆,开始在岩壁空处,用石子小心翼翼地将那个“门”形血符号临摹下来。
粗糙的岩石表面很难刻画,线条歪歪扭扭,但她尽力还原。画完之后,她退后一点,看着并排存在的三个符号——岩壁上的古老圆环,她刚刚刻下的简易“门”形,以及她脑海中王烁吊坠的形象。
它们静静地存在于黑暗中,仿佛三把沉默的钥匙,等待着一把能打开真相之门的锁。
梅的目光在三者之间来回移动。圆环……门……吊坠……
一个大胆的、近乎荒谬的念头突然闯入她的脑海。
这个“门”形符号,如此简单,会不会……根本不是密码或者标识,而是一个……指令?或者一个……比喻?
“门”……“入口”……“通道”……
她猛地想起王烁偶尔提及的,关于他体内那个神秘“系统”的事情。他称之为“天罚者系统”。系统……通常需要接口,需要访问权限,需要……“门”来进入?
阿雅知道王烁有系统吗?她似乎隐约察觉到王烁的不同寻常。她在临终前画下这个符号,是不是在提示王烁,用他的“系统”去“打开”什么?比如……这个硬盘?
这个想法让梅的心脏狂跳起来。但这又引出了新的问题:如何用“系统”打开?王烁现在昏迷,系统也沉寂了。而且,这个“门”符号,与吊坠和岩壁符号又有什么关联?
难道吊坠是“钥匙”,岩壁符号是“地图”或“锁孔”,而“门”符号是“开启”的指令?
线索似乎更多了,但谜团也更深了。
就在梅沉浸在纷乱的思绪中时,岩缝外,雨声似乎发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一种不同于雨滴敲击树叶的、更轻更碎的声响,夹杂在暴雨声中,若隐若现。
梅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她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是脚步声!
极其轻微,踩在湿透的落叶和泥泞上的声音,正在由远及近!不止一个!
追兵?!他们找到这里了?!
梅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她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王烁,又看了一眼岩壁上刚刚刻下的符号和地上的硬盘。绝望再次如同冰水浇头。
怎么办?躲在这里无疑是瓮中捉鳖。出去?王烁根本无法移动!
脚步声更近了,似乎就在岩缝入口外的藤蔓附近。她甚至能听到压低的、模糊的交谈声,用的是一种她听不懂的语言,语调急促而警惕。
不是屠夫的人!屠夫的手下都说当地语或者带着口音的通用语。
是那些布置陷阱、吹着诡异哨音的人?!这片丛林真正的主人?
梅蜷缩起身体,紧紧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丝毫声响。她抓起地上的一块尖锐石头,准备做最后的挣扎。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岩壁上那三个并排的符号。
在生死一线的危急关头,这三个神秘的符号,仿佛成了她唯一的精神寄托。
外面的脚步声停了下来。似乎有人就在藤蔓之外,近在咫尺。
梅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命运最终的裁决。
然而,预想中的藤蔓被掀开并没有发生。片刻的寂静后,那轻微的脚步声再次响起,但这次,是向着远离岩缝的方向,渐渐消失在雨声中。
他们……走了?
梅几乎不敢相信。他们发现了这个岩缝,却没有进来搜查?是入口的藤蔓伪装得太好?还是……他们有所顾忌?或者,这个刻着符号的岩缝,对他们而言,有着特殊的意义?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让她瘫软在地,大口喘息,冷汗浸透了后背。
危机暂时解除,但梅知道,这里不再安全。那些人可能还会回来。她必须在天亮前,带着王烁离开。
她看向王烁,他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但高烧依旧。她又看向岩壁上的符号,以及手中的硬盘和吊坠。
阿雅用生命换来的硬盘,上面带着她最后的密码。
山猫留下的吊坠,指向未知的起源。
古老岩壁上的刻画,指引着可能存在的出路。
而她,梅,现在是连接这一切的唯一纽带。
她将吊坠小心地放回王烁手中,将硬盘紧紧抱回怀里,然后再次凝视那三个符号。
“我会弄明白的……”她对着虚空,仿佛在对阿雅,对山猫,也对昏迷的王烁立下誓言,“我会带你找到出路……揭开所有的秘密……”
黎明的微光,尚未穿透厚重的雨云和茂密的丛林。
但在无尽的黑暗和绝望中,一丝由鲜血、金属和古老岩石共同构成的密码,已经被悄然激活。而破译这密码的责任,落在了这个曾经只想逃离一切的女孩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