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部权限的提升如同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让“林默”得以窥见园区更深处的一些景象，但“医疗研究区”和其核心的“天使”数据库，依旧被魏博士用物理隔离和最高级别的加密牢牢锁在铁幕之后。直接强攻无异于自杀，他必须找到那条被遗忘的、或者未被严密防范的缝隙。
机会隐藏在细节之中。通过这段时间对内部网络架构的持续分析和从魏博士那边获取的零星元数据，“林默”在系统的辅助下，逐渐勾勒出“研究区”网络边界的模糊轮廓。他发现，为了维持“研究区”与外部（主要是接收“猪仔”体检数据）的必要数据交换，存在一条极其狭窄、且因为年代久远似乎已被部分遗忘的异步数据传输通道。这条通道使用的是一种近乎淘汰的专有协议，正常情况下只允许特定格式的、经过严格校验的加密数据包单向流入“研究区”。
更重要的是，维护这条老旧通道的职责，不知为何落在了技术部门头上，而非魏博士的团队。可能是因为这条通道也同时承载着园区部分老旧安防设备的日志上传，属于基础设施范畴。相关的维护文档和访问密钥，就混杂在技术部保管的一大堆历史遗留系统的资料库里，如同蒙尘的故纸堆，连梭温都未必清楚其具体用途。
“林默”意识到，这可能是他唯一的机会。这条通道就像城堡下水道里一个生锈的格栅，虽然狭窄肮脏，却可能通往核心。
他开始了精心的准备。首先，他以“梳理和优化历史遗留系统，消除潜在安全隐患”为名，向梭温申请调阅所有老旧系统的技术文档和维护记录。这个理由冠冕堂皇，符合他新获得的内部安防职责，梭温没有多想，很快帮他弄来了权限。
在堆积如山的电子档案中，“林默”凭借系统的精准检索，迅速定位到了那条异步通道的相关资料。他花了几个晚上，仔细研究那份晦涩难懂的协议规范和密钥管理机制。这玩意儿就像一套古老的机械锁，结构复杂但逻辑清晰，只要能找到钥匙孔和正确的齿形……
“林工，您最近怎么对这些老掉牙的东西这么感兴趣？”阿杰看到“林默”屏幕上显示的复杂协议图，好奇地问了一句。
“温故而知新嘛，”“林默”头也不抬，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着，仿佛在测试什么代码，“很多老系统看似过时，但设计思想很有借鉴意义。而且，越是没人关注的地方，越容易藏污纳垢，得定期清理一下。”他给出一个无懈可击的技术性理由。
阿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再打扰。
准备工作就绪后，“林默”选择在一个系统例行维护的深夜动手。这个时间段网络流量较低，各种后台任务繁杂，易于掩盖异常数据流。他像往常一样，坐在自己的终端前，屏幕上打开着“天网”系统的监控界面和几个正常的运维脚本窗口。
深吸一口气，他启动了系统深度辅助模式。
【指令确认：启动底层协议分析及模拟注入模块。目标：异步通道 Zeta-7。】
【加载协议规范…模拟数据包构造…开始尝试握手…】
冰冷的提示在脑海中划过。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输入的却不再是普通的代码，而是一系列经过精心伪装、符合那条老旧协议规范的、极其微小的探测数据包。这些数据包伪装成正常的设备状态查询信号，试图与通道另一端的接收器建立极其短暂的、非标准状态的连接。
第一次尝试，失败。接收器毫无反应。
第二次，他调整了握手时序和校验码的生成算法。
第三次…
【连接状态：不稳定握手建立。持续时间预估：小于0.5秒。】
成功了！虽然只有一瞬间！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0.5秒内，系统如同最灵巧的窃贼，将一段伪装成协议版本查询响应的、包含特定触发指令的微数据包，送入了通道深处。这个指令不会直接窃取数据，而是会触发接收端一个古老且未被记录的日志调试功能，将其内存中正在处理的、关于数据库底层架构的少量元数据（如表结构索引、连接池状态等非核心信息），以错误反馈的形式，沿着原路微弱地“泄漏”出来。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举动。任何异常的数据反馈都可能触发“研究区”内部的警报。但“林默”赌的是，对于这种早已被主流技术淘汰、近乎废弃的通道，魏博士的团队未必还保持着最高级别的监控，尤其是对这种看似无害的、瞬间的协议交互。
时间仿佛凝固。每一毫秒都如同一个世纪。
【检测到微弱的反向数据流…正在解析…】
【获取到部分架构元数据碎片：表名索引片段 ‘donor_meta…’， ‘recipient_priority…’；连接池标识 ‘Angel_core_primary’…】
碎片化的信息如同幽灵般被捕捉、解码，迅速呈现在“林默”的意识中。虽然只是冰山一角，但足以证实“天使”数据库的存在，并揭示了其部分关键数据表的命名规则和核心连接标识！
他毫不犹豫，立刻切断了所有连接，清除了临时缓存和日志痕迹，将终端状态恢复到维护脚本正常运行的模样。整个过程在几秒钟内完成，快得甚至连机房的环境监控系统都未必能捕捉到那瞬间的电流波动。
他靠在椅背上，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如同擂鼓。刚才那短暂的几秒钟，他仿佛在万丈深渊上走了一遭钢丝。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林默”浑身一僵，迅速扫了一眼屏幕，确认没有任何异常，才沉声道：“请进。”
门被推开，站在门口的，竟然是魏博士。他依旧穿着白大褂，脸色在走廊灯光的映衬下显得有些苍白，眼神锐利如鹰隼，直直地射向“林默”。
“魏博士？”“林默”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站起身，“这么晚了，您还没休息？是系统有什么问题吗？”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熬夜后的沙哑，听起来无比自然。
魏博士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在“林默”的脸上和屏幕之间扫了几个来回，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办公室里的空气几乎凝固。
“刚才，‘研究区’外围监控记录到一次异常的协议握手尝试，”魏博士的声音冰冷，没有任何铺垫，“来源指向技术部管理的网络区域。持续时间极短，特征……很陌生。”
“林默”心中巨震，但脸上却浮现出困惑和一丝被怀疑的委屈：“异常的协议握手？指向我们这边？不可能啊魏博士，我一直在进行常规系统维护，‘天网’日志一切正常。”他侧身让开，指向屏幕上正在平稳运行的监控界面和脚本输出窗口，“是不是……哪台老旧的设备出了故障，或者是什么背景流量干扰？您知道，咱们这园区里设备繁杂，电磁环境也……”
他巧妙地将可能性引向了设备故障和环境干扰，这是最常见也最难以追查的原因。
魏博士盯着他看了足有十秒钟，那眼神仿佛要穿透他的颅骨，看清他大脑里的每一个念头。“林默”坦然地对视着，眼神里只有“困惑”和“无辜”。
“你最好确定与你无关。”魏博士最终冷冷地说道，语气中的威胁毫不掩饰，“‘研究区’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不是小事。苏老板把内部安防交给你，是信任，你别辜负了。”
“我明白，魏博士。”“林默”郑重地点点头，“我会立刻彻查技术部所有可能产生异常流量的老旧设备和网络节点，一旦发现任何蛛丝马迹，第一时间向您汇报！”
他的态度诚恳，回应积极，让人挑不出毛病。
魏博士又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渐行渐远。
门关上的一刹那，“林默”几乎虚脱般地坐回椅子上，大口喘着气。好险！魏博士的警觉性远超他的预期！刚才哪怕他流露出丝毫慌乱，或者应对稍有迟疑，恐怕立刻就会引来灭顶之灾。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复盘刚才的每一个细节。魏博士只是察觉到了异常握手，但似乎并未捕捉到那瞬间的数据泄漏，否则绝不会只是口头警告那么简单。这说明他的操作足够隐蔽，系统的辅助也起到了关键作用。
虽然过程惊心动魄，但他成功了！他像幽灵一样，从最不可能的地方，窃取到了关于“天使”数据库的第一块碎片。
他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冰冷。这块碎片虽然微小，却意义重大。它证明了那条通道的可行性，为他后续更深层次的渗透提供了方向和信心。魏博士的警觉也提醒他，未来的每一步都必须更加谨慎，如同在雷区中舞蹈。
数据库的幽灵已经出没，更危险、也更关键的狩猎，才刚刚开始。他需要更多的时间，更多的碎片，来拼凑出那个隐藏在血腥交易背后的、完整的“天使”真容。而时间，正变得越来越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