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云层,洒在巨鹿校场的铁甲之上,映出一片冷银。
赵云立于点将台前,身影如枪杆般笔直。
轻甲贴身,未着披风,却自有一股凛然不可犯的威压。
他手中长枪斜指地面,枪尖微颤,似有呼吸。
昨夜许昌急报的内容仍在脑海中回荡——曹操已知听风楼,且视其为“国之大患”。
这意味着,那个枭雄已真正将他列为心腹之敌,不再视其为一方偏将,而是足以动摇天下格局的存在。
而更危险的是,袁绍虽败退魏郡,残部犹存,暗流涌动。
内忧未平,外患将至。
若不能尽快打造出一支令行禁止、百战不殆的铁军,纵有万象天工、听风密网,也终将湮灭于乱世洪流。
帐中议事已毕,诸将归营整军。
赵云当众宣布“三训制”:卯时操体能,辰时练协同,午时推战策。
每日考核记档,优者入“龙骧亲卫队”,劣者调往后勤辎重营。
此令一出,全军震动。
这不是简单的练兵,是重塑军魂。
翌日清晨,雾气未散,校场上已有脚步声起。
赵云亲自登台,示范标准持枪姿势——臂与肩平,肘不过膝,步距九寸,转身以腰带腿,不得晃动枪缨。
他动作缓慢,却每一寸都精准如尺量。
“三人一组,盾枪联动。”他声音不高,却穿透薄雾,“前盾压进,左枪斜刺,右枪护翼,三人为一体,进则如墙,退则如锁。”
士兵们依令而行,起初杂乱无章,几番纠正后渐趋整齐。
张合见状,脱去外袍,亲自下场带队演练。
黄忠亦率弓营在校场另一侧布阵,演练“轮射节奏”——十排轮替,箭雨不绝,每射三矢必齐吼一声,以振士气。
铁甲碰撞声、口令呼喝声、箭矢破空声交织成一片,整个巨鹿大营仿佛化作一座正在锻打的熔炉,烈火升腾,锤音不息。
唯有南营方向,静得反常。
那是张强统领的原乡勇营。
队伍歪斜,士卒懒散,有人倚枪打盹,有人低声嚼语。
教官喊令,回应稀落。
三人组演练时,盾未合,枪已出,阵型屡屡崩裂。
“咱们打土匪靠的是胆气,何必学木偶走路?”一名老兵啐了一口,引得周围哄笑。
这话传到点将台时,赵云眸光微敛,未动声色。
而这,正是最致命的弱点。
就在此时,一道素影悄然登上听风楼顶层。
闻人芷立于铜铃之下,指尖抚过竹简边缘,神色凝重。
她刚截获一条隐秘讯息,经多重密语破译后,内容令人脊背发寒:
“张强昨夜子时,于城南马市密会一自称‘故友’的马贩,交出半块铜牌,言‘七日后,南门夜开’。”
她立即命林杏追查此人底细。
不到两个时辰,回报即至——那马贩原名徐六,半年前曾任袁绍军粮道押运副官,后因“贪墨军粮”被通缉,逃归乡里。
但听风谷档案显示,此人并无劣迹,反倒曾三次匿名上报敌情,极可能是袁军安插的暗线,假意逃亡以潜伏敌后。
如今,他竟与张强密会,约定“南门夜开”。
闻人芷指尖微颤,提笔写下密报,火漆封缄,信鸽破空而去。
半个时辰后,赵云立于帅帐深处,手中握着那封密报,目光沉如古井。
他缓缓闭眼,万象天工瞬间开启。
脑海中,张强的身影浮现,伴随其过往言行、作战风格、性格偏好……一一被拆解、归类、重构。
与此同时,那半块铜牌的形制、纹路、铸造工艺也被精确还原,与袁绍军中旧制令牌对比,吻合度高达九成七。
这不是巧合。
这是背叛的前奏。
赵云睁开眼,眼中再无波澜,只有一片冰冷的清明。
“这不是简单的怠训。”他低声自语,声音如刃划过冰面,“是有人想在我背后,捅一刀。”
帐外风起,卷起残雪扑打窗棂。
他提笔,在《三训令》末尾添上一行小字:“凡抗训者,记过一次;连犯三次,革职查办。各营主官,同责连坐。”
命令下达,全军肃然。
第三日正午,骄阳当空,校场蒸腾起层层热浪。
赵云一身轻甲未卸,踏步走入乡勇营驻地。
操场上,士卒依旧列队松散,步伐拖沓,教官喊令无人应答。
他站在场中,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面孔,最后落在队列前端——张强身披旧甲,手按刀柄,神情复杂,欲言又止。
赵云沉默片刻,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如雷贯耳:
“今日不完成百圈负重奔袭,全营无饭。”第三日正午,骄阳如焰,灼烤着巨鹿校场的每一寸土地。
空气在热浪中扭曲,仿佛连呼吸都带着铁锈味。
赵云立于乡勇营操场上,轻甲覆身,未佩披风,却比任何重铠之将更令人不敢直视。
他目光扫过眼前这支曾随他起兵于真定、斩敌于山野的旧部——如今队列歪斜,士卒垂首,汗水混着尘土滑落脸颊,却无一人挺直脊梁。
“今日不完成百圈负重奔袭,全营无饭。”
声音不高,却如惊雷坠地,震得整片营地鸦雀无声。
士卒们面面相觑,有人低语咒骂,有人怒目而视。
张强终于按捺不住,大步出列,甲叶铿锵作响。
他脸上刻满风霜与战痕,眼神里既有愤懑,也有不甘。
“将军!”他嗓音沙哑,“弟兄们出生入死多年,为的是保家卫国,不是在这烈日下像驴一样绕圈跑!我们没功劳也有苦劳,岂能如此苛待?”
赵云不动,只是静静看着他,目光穿透那层忠诚的外壳,直抵其内心深处的裂隙。
他在万象天工中早已重构过张强的思维轨迹:此人重情义、念旧情、信兄弟之义胜于军令如山。
他对变革的抗拒,并非出于私利,而是恐惧——恐惧自己一手带出的队伍被“新法”碾碎,恐惧昔日共生死的情谊沦为冰冷规章下的数字。
但正因如此,才更危险。
“你带的是兵,还是帮派?”赵云终于开口,语气平静得可怕,“若仍是帮派,便脱甲归田,回乡种地去。若还想做我赵子龙的将士……明日我再来看。”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落下:“若还如此,你就卸甲归田。”
语毕,转身离去。
靴底踏过焦土,留下浅浅印痕,却似刀锋划过众人心头。
全场寂静,唯有风卷残旗猎猎作响。
当夜,乌云蔽月,军营渐入沉寂。
张强独坐帐中,烛火摇曳,映照着他紧锁的眉峰。
案上摊开一张草图——魏郡接应路线,墨迹未干。
他盯着良久,忽然抬手投入火盆。
火焰腾起,吞噬纸角,也焚尽最后一丝犹豫。
“逼我动手……那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他咬牙低语,从枕下取出另一枚铜牌——与前日交付马贩的那一块一模一样,只是纹路略深半分。
这是袁绍暗线系统的信物,只有核心联络人才持有。
他唤来心腹亲兵,压低声音:“送出去,就说‘南门可启’。”
那亲兵接过铜牌,默默退下。
袖口拂过熏香帘幕时,极淡的梅花香粉悄然附着,几不可察。
自李默叛变之后,赵云便下令:凡出入主营传令者,必经“天听”熏室验痕。
此香无色无味,唯闻人芷特制的铜铃阵可感应追踪。
此时,帅帐之内,烛光如豆。
赵云端坐案前,手中翻阅《步战协同要略》,笔尖轻点一份新绘的“亲卫选拔名单”。
纸上字迹清峻,朱笔圈出一人姓名——张强。
他眸光微冷,指尖缓缓摩挲枪柄。
不是愤怒,不是悲悯,而是一种近乎神性的决断。
而这一次,他不会再给背叛留下喘息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