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齐轩亦走了进来,他夸张地绕过赵恺的尸体,啧啧两声:“嚯,这家伙,长得倒是挺帅,可惜心眼忒坏。
干得漂亮!这种渣滓,早就该清理门户了!”
他这毫无心理负担的“赞扬”,让苏未央又是一怔。
随后进来的林千亦和芊芊(苏芮),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开始清理现场……呃,不是毁灭证据,而是将一些可能绊倒人的家具碎片挪开,还顺手给苏未央倒了杯水。
星辰和墨舟则像两尊门神,守在门口,对着闻讯赶来的保镖们龇牙咧嘴,摆出“此路不通,要看热闹排队”的架势。
这支“救援队”的反应,完全超出了苏未央的预料。
没有惊恐,没有指责,没有试图抓捕他,甚至……带着一种诡异的“支持”和“体贴”?
“你们……不抓我?”苏未央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抓你?为什么?”沈言卿和方逸眠最后走了进来,沈言卿看着苏未央,眼神平静而深邃。
“我们看到了他如何对你,听到了他如何威胁你,甚至……可能猜到了他对常乐做了什么。
你的行为,或许在法律上值得商榷,但在情理上,我们理解。”
方逸眠补充道,语气温和:“愤怒和复仇,是受到极致伤害后的自然反应。
你不必为此感到羞愧。
赵恺施加于你的,远比你夺走的更多。”
苏未央握着那块手帕,指尖用力到发白,泪水毫无征兆地滑落。
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长久以来,第一次有人告诉他,他的恨意是合理的,他的反抗是被理解的。
情绪的闸门一旦打开,便难以遏制。
苏未央不再是那个空洞的人偶,他开始哭泣,身体微微颤抖,将压抑了太久的痛苦、屈辱和愤怒,混杂着泪水倾泻而出。
众人静静地陪着,没有打扰。
当他稍微平静下来,沈言卿才走上前,轻声问:“未央,你恨赵恺,我们理解了。
但除了恨,你心里……是不是还有别的?比如……对常乐?”
苏未央的身体猛地一僵,刚刚止住的泪水再次涌出,比之前更加汹涌。
“是我……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我这张脸……常乐就不会……他不会死的……他是因为我才……”
他语无伦次,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不,未央。”沈言卿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他引导着苏未央的目光看向一面干净的、映照着他们身影的玻璃墙(温室的装饰),“看着‘他’,对你弟弟说,把你想说而没来得及说的话,都说出来。”
苏未央望着镜中那个泪流满面、脆弱不堪的自己,仿佛透过它,看到了那个永远停留在少年时期的弟弟。
“常乐……对不起……对不起……”他哽咽着,几乎无法成语。
“哥哥没有保护好你……哥哥太没用了……我不该屈服的……我应该带着你逃的……无论去哪里都好……对不起……让你经历了那些……对不起……没能让你看到更多的阳光……”
他的忏悔如同决堤的洪水,充满了无尽的爱与悔恨。
就在这时,沈言卿暗中示意。
玄诚、星轨,以及团队中所有精神力较强的人,包括方逸眠,都将自身的精神力以一种极其温和、不带任何强制的方式,缓缓联结,并微妙地影响着周围的环境。
他们没有制造苏常乐的幻象,那是苏未央能轻易识破的虚假。
他们做的,是放大苏未央自身的情感,并将那份深藏在他灵魂深处、属于苏常乐对他的纯粹依赖与爱,引导、折射出来。
温室里那些娇艳的花朵,无风自动,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仿佛在低语。
空气中那甜腻的香气似乎变得清新了一些,带着阳光和青草的味道。
就连那面玻璃墙上的倒影,似乎也变得更加清晰、温暖。
在苏未央极致的悲痛和众人引导的精神共鸣中,他似乎真的“感觉”到了什么。他停止了哭泣,呆呆地望着镜面,喃喃自语:“常乐……你……你不怪我吗?”
一片寂静中,仿佛有一个来自遥远时空的、温暖而稚嫩的声音,在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轻轻响起:
“哥哥……没关系哦……我一直……都知道的……哥哥很努力了……我最喜欢哥哥了……”
那不是真实的声音,那是苏未央自己内心深处,那份从未怀疑过的、弟弟对他毫无保留的爱与原谅。
在外部环境的引导和自身强烈情感的催化下,终于突破了他自我谴责的厚重壁垒,被他自己的灵魂“听”到了!
苏未央浑身剧震,仿佛被一道温暖的闪电击中。
他脸上的痛苦、自责、绝望,如同冰雪遇到骄阳,开始迅速消融。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失而复得的茫然,以及……一丝久违的、微弱的释然与平静。
他缓缓地、缓缓地蹲下身,将脸埋在手心里,肩膀微微耸动,但这一次,不再是绝望的哭泣,而是一种宣泄后的虚脱,以及……新生般的呜咽。
就在苏未央情绪发生根本性转变的刹那,整个温室庄园,不,是整个“真实”世界,开始发生奇妙的变化。
没有崩塌,没有碎裂的巨响。
周围奢华而压抑的景象,如同被水洗过的油画,色彩逐渐褪去、变得柔和。
那些象征着赵恺控制欲的昂贵摆设、扭曲的植物,开始如同阳光下的泡沫般,悄然消散。
脚下的地面变得温暖,头顶的玻璃穹顶逐渐透明,露出了其后……不再是模拟的天空,而是一片璀璨的、如同由无数发光晶体构成的浩瀚星穹。
他们所在的空间,正在褪去“真实”的伪装,回归其本质——一个纯粹由精神力量构筑的奇妙领域。
苏未央或者说,那个以苏未央形态存在的意识核心站了起来。
他脸上的泪痕未干,但那双琉璃色的眼眸中,空洞与疯狂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洗净铅华后的清澈与平和,甚至还带着一丝孩童般的纯真。
他看向沈言卿等人,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了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轻松的笑容。
“谢谢你们。”他的声音空灵而悦耳,“谢谢你们……没有试图‘拯救’一个不需要被拯救的结局,而是……理解并拥抱了一个痛苦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