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也想亲眼看看,咱这个胖孙子,到底是真憨厚,还是会藏拙!”
朱元璋一锤定音的圣旨,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火速发往北平。
数日后,南京城外,十里长亭。
寒风呼啸,卷起官道上的枯叶,气氛肃杀得有些不同寻常。
燕王世子朱高炽的车队,缓缓地停了下来。
没有鲜花,没有仪仗,更没有想象中宗室亲族的热情迎接。
迎接他们的,只有一千名身穿黑色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卫!他们如同沉默的乌云,彻底封锁了整条官道,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冰冷无情的表情,眼神锐利得像是要将人的骨头都看穿。
为首的,正是锦衣卫指挥使,太子殿下最锋利的一条狗——蒋瓛。
“蒋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朱高炽身边的一名王府长史,鼓起勇气上前问道,“我家世子奉旨入京,前来尽孝,为何要如此。。。。。。大动干戈?”
蒋瓛根本没看他,那双阴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朱高炽那辆宽大的马车,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咱家奉太子殿下令,在此迎接世子殿下。”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声音尖细刺耳,“不过嘛,近来京城混入了不少北元奸细,正在全城戒严。为了世子殿下的金贵安全,入城之前,所有车马人员,都需例行检查,还请世子殿下见谅则个。”
“例行检查?”王府长史脸色一变,“蒋大人!我们是燕王府的车队!世子殿下乃是。。。。。。”
“少他妈废话!”蒋瓛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厉声喝道,“天子脚下,没有什么燕王府!只有奉公守法的臣民!别说你家世子,就是燕王本人来了,也得给老子老老实实地受检!”
“给咱家搜!!”他大手一挥,如同饿狼见到了绵羊,“仔仔细细地搜!连车轮子里的泥,都给咱家抠出来看看!”
“是!!!”
一千名锦衣卫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
他们粗暴地推开那些王府护卫,掀开车帘,将车里的箱笼包裹,一件件粗鲁地扔到地上。丝绸锦缎,文房四宝,珍贵书籍。。。。。。散落一地,被他们用肮脏的军靴肆意践踏。
“住手!你们敢!”
“放肆!这可是燕王府的东西!”
朱高炽的随从们又惊又怒,却被那些如狼似虎的锦衣卫死死按住,动弹不得。这哪里是迎接?这分明是下马威!是赤裸裸的羞辱!
就在场面即将失控时,马车的门帘,被一只肥胖的手掀开了。
朱高炽那圆滚滚的身体,有些费力地从车上挪了下来。
面对这满地的狼藉和被欺辱的下属,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愤怒和愠色。
反而,他憨厚地笑了。
“哎呀呀,各位差大哥,辛苦了,辛苦了。”他一边笑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笨拙地打开,里面是几块精致的北平糕点,“来来来,赶了这么远的路,都饿了吧?尝尝我们北平的特产,这点心,甜着呢!”
说着,他竟真的将糕点,递到了一个正用刀尖划开他书箱的锦衣卫面前。
那名锦衣卫愣住了。
蒋瓛也愣住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预想过朱高炽会愤怒,会恐惧,会抗议,却唯独没有想过,他会是这样一副憨态可掬,甚至有些傻乎乎的反应。
蒋瓛死死地盯着朱高炽那张因为肥胖而显得格外“真诚”的脸,看了足足有半分钟,也没看出半点伪装的痕迹。
搜查的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
朱高炽被“请”进了一座富丽堂皇到极点的府邸。但当他踏入府门的那一刻,他那双被肥肉挤成一条缝的小眼睛,不经意地扫过院中。
那个正在修剪花枝的园丁,握着剪刀的手,虎口布满了常年握刀的老茧。
那个在廊下扫地的美貌侍女,走路的步伐,下盘稳得像一棵树。
甚至假山后面,墙角阴影里,都藏着不止一道隐晦的目光。
朱高驰心里冷笑,好一个华丽的囚笼!
当天下午,他便被一顶小轿,抬进了东宫。
一见到身穿太子常服,面带温和微笑的朱标,朱高炽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直接行了一个五体投地地大礼,巨大的身体在地上,像一座肉山。
“侄臣朱高炽,叩见伯父!伯父千岁千岁千千岁!!”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敬畏,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哎哟,我的好侄儿!快起来!快起来!”朱标连忙亲自上前,显得无比热情亲切,他一把拉住朱高炽肥胖的手,将他拽了起来,“让伯父好好看看!这一路辛苦了吧?”
“不辛苦!不辛苦!”朱高炽连连摆手,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能见到伯父,孙臣再辛苦也值地!”
“好孩子,好孩子。”朱标拍着他的肩膀,脸上的笑容越发和煦,但问出的话,却像一把淬毒的软刀子,悄无声息地递了过来。
“对了,你父王在北平交接兵权,可还顺利?有没有遇到什么难处啊?要是有,你跟伯父说,伯父替你父王做主!”
朱高炽闻言,身体猛的一抖,仿佛被吓到了,他慌忙低下头,用一种近乎结巴的语气说道:“谢。。。。。。谢伯父挂怀。孙臣愚笨,不懂这些大事。不过。。。。不过父王临行前交代了,说一切都听从朝廷的安排,朝廷让怎么做,就怎么做。他还说。。。。他还说,他只盼着能早日办完差事,好来南京,亲自给您和皇爷爷请安呢!”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将一个“憨傻、胆小、不懂政治”的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晚上的接风宴,更是将他这个“人设”推向了高潮。
面对满桌子连皇宫都未必能凑齐的山珍海味,朱高炽的眼睛都直了。他根本不理会旁边那些官员们或明或暗的试探,也听不见任何关于朝堂风云的讨论。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了吃。
他一手抓着酱肘子,一手拿着烤乳鸽,吃得满嘴流油,不亦乐乎。
有官员试探地问他:“世子殿下,听闻燕王殿下练兵之法,独步天下,不知。。。”
朱高炽嘴里塞满了肉,含糊不清地指着一盘水晶肴肉,眼睛放光:“伯父!这个好吃!这个亮晶晶的是什么呀?还能再来一盘吗?”
第二天面圣,更是他的演技巅峰。
一见到龙椅上威严的朱元璋,他还没开口,眼泪就先流了下来。
“皇爷爷!孙臣可想死您了!!!”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抱着朱元璋的腿就开始嚎啕大哭,哭得像个三百斤的孩子。
朱元璋被他哭得也是心中一软,但依旧板着脸,故意用一种严厉的语气考验他:“高炽啊,别哭了!咱问你,你爹北边儿的那些兵,平时都练些什么啊?战马有多少匹啊?”
朱高炽抬起一张哭得稀里哗啦的胖脸,满是茫然和惊恐。
“啊?兵?马?”他哆哆嗦嗦地回答,“皇爷爷,孙臣愚笨。。。。父王说,兵戈是凶器,是大人们的事,从来都不让孙臣接触的。孙臣。。。。。孙臣只爱读读书,吃点好吃的。。。。。。”
当晚,东宫书房。
蒋瓛恭恭敬敬地站在朱标面前,汇报着一天下来的监视结果。
“殿下,这个小胖子。。。。。。简直是滴水不漏。”蒋瓛的脸上,充满了困惑,“他所有行李都翻烂了,连一根毛都带的有数的,根本没有密信。跟他说话,三句不离吃。见到您和陛下,就吓得跟个鹌鹑一样。查无破绽,毫无心机,仿佛。。。。。。就是一个真正的书呆子吃货。”
朱标听完汇报,没有说话。他静静地站在窗前,看着窗外那轮清冷的明月,许久,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讥讽。
“一个真正的蠢人,是装不成聪明人的。”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但一个聪明人,却可以完美地扮演一个蠢货。”
朱标转过身,目光如电,射向蒋瓛。
“他越是这样无懈可击,就越证明他身负重任!给孤把他当成头号重犯,给我死死地看住了!他吃的每一粒米,喝的每一口水,见的每一个人,说的每一句话,孤都要知道!”
“孤倒要看看,他这条自己游进来的鱼,到底要怎么把消息,传出孤这个水晶鱼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