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告诉殿下,这份大礼。。。。。。晋王送得,太及时了!”
李锋冰冷的声音仿佛还带着边境的朔风,传信的斥候单膝跪地,双手将厚厚一沓卷宗和几个装着物证的包裹高高举起。
朱标站在西安府衙的临时公堂上,刚刚处理完一批乡绅主动捐粮的事宜。
他接过卷宗,没有立刻打开,而是先看了一眼堂下站着的锦衣卫千户,张毅。
张毅自昨夜写下那封密报后,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不再像一个纯粹的监视者,眼神中多了几分敬畏和探究。
“蒋瓛,给斥候看座,上热茶。”朱标淡淡地吩咐道。
“谢殿下!”斥候不敢居功,但声音里透着一股自豪。
朱标这才缓缓打开卷宗,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供词,画押,带血的衣物残片图样,晋王府护卫军制式兵器的拓印。。。。。。一桩桩,一件件,证据链完整得让人不寒而栗。
公堂之上,一时间只剩下纸张翻动的声音。
蒋瓛站在一旁,看着太子殿下越来越冷地脸色,大气都不敢喘。他知道,一场天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终于,朱标看完了最后一份供词。
他没有像任何人预料的那样龙颜大怒,甚至连一丝情绪波动都没有。他只是平静地,将那份卷宗重新合上,然后递给了身旁的张毅。
“张千户,你来看看吧。”
张毅愣了一下,有些迟疑地伸出双手接了过来。
他不知道太子这是何意,但当他的目光落在卷宗的第一页,看到“晋王朱棡密令”那几个字时,他地瞳孔猛地一缩!
他越看,心跳得越快。
越看,后背的冷汗就冒得越多。
勾结地方大员,伪装匪患,袭击朝廷运粮船队,意图谋害监国太子。。。。。。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藩王跋扈了,这是谋逆!是造反!
当他看到那几张清晰地画着晋王府护卫军兵器样式的图纸,又看到那些俘虏头目按着血手印的供词时,他的手,都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这次随行,竟然会撞上如此惊天动地的大案!
“殿下。。。。。。”张毅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这。。。。。。这。。。。。”
“张千户,”朱标打断了他,声音依旧平淡如水,“你是父皇派来的钦差,代表的是父皇的眼睛。孤不想让你只听孤的一面之词。”
他指了指门外:“那二百余名俘虏,现在就关押在都司大牢。孤可以把所有的人证物证,都交给你。你可以亲自去审,亲自去问。”
“孤只有一个要求。”
朱标的目光,第一次变得锐利起来,他盯着张毅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孤要你,将你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一切,原原本本,一字不差地,写在密报里,八百里加急,送给父皇!”
“孤要让父皇知道,他地好儿子,在孤为国赈灾,为民请命的时候,在背后,给孤捅了怎样一刀!”
张毅被朱标的眼神看得心中一凛。
他明白了!
太子这是要让他,来当这个捅破天的人证!
这个案子牵扯到当朝亲王,无论朱标怎么处理,都会落下一个“残害手足”的口实。但由他这个皇帝的“眼睛”来上报,性质就完全变了!
这是阳谋!
堂堂正正,让他无法拒绝的阳谋!
“臣。。。。。。遵命!”张毅深吸一口气,对着朱标,深深地躬身一礼。
这一次,他行的是下属对上官的礼。
当天下午,张毅带着自己最精锐的几个锦衣卫手下,进入了都司大牢。
大牢里,弥漫着血腥和恐惧的气味。
那个不可一世的总兵陈亨,此刻像一条死狗一样被绑在刑架上,浑身是伤,奄奄一息。
张毅没有废话,直接让人将一桶冷水浇在了他的头上。
“陈亨,本官乃锦衣卫千户张毅,”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我只问你一遍,是谁,派你们来的?”
陈亨看到张毅身上那熟悉的飞鱼服,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
他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弃子。
“是。。。。。。是晋王殿下。。。。。。”他虚弱地说道,“是王爷亲自下的令,让我们伪装成水匪,劫了太子的粮船,拖住他。。。。。。”
“拖住他做什么?”张毅冷冷追问。
“王爷说。。。。。。只要拖住太子,西安城的赵武大人,就会动手。。。。。。替他,替他除掉太子这个心腹大患。。。。。。”
说完这句,陈亨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张毅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转身就走。
他亲自审问了十几个俘虏头目,每一个人的供词,都与陈亨所说,与卷宗所录,分毫不差!
走出阴森的大牢,看着外面明媚的阳光,张毅却感觉全身发冷。
他不敢再有任何耽搁,立刻回到自己的驻地,将所有审讯结果和物证清单,写成了一封最高等级的加密密报。
三天后,南京,乾清宫。
深夜,朱元璋还在批阅着奏章。
一名小太监神色紧张地快步走进御书房,跪在地上,声音都在发抖:“启禀陛下!陕西八百里加急!是张毅千户的最高密级奏报!”
朱元璋的眉毛一挑,放下了手中的朱笔。
“呈上来。”
当他看到那个用火漆和锦衣卫特殊手法密封的蜡管时,心中便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他拆开蜡管,抽出里面的奏报。
只看了几行,他的脸色就变了。
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先是惊愕,然后是难以置信,最后,全部化为了滔天的怒火!
“混账!!!”
一声雷霆般的咆哮,震得整个乾清宫的房梁都在嗡嗡作响!
“砰!!!”
他狠狠一掌拍在龙案上,那张由整块金丝楠木制成的御案,竟然被他拍出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好!好一个朕的好儿子!好一个晋王朱棡!!!”
朱元璋气得浑身发抖,他将那份奏报狠狠地摔在地上,双目赤红,如同要噬人的猛虎!
“勾结外臣!伏击皇储!谋害手足!他地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父皇?!还有没有大明的江山社稷?!”
跪在地上的小太监和一旁伺候的老太监,吓得魂飞魄散,把头埋在地上,连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他们从未见过,陛下发过如此大的火!
“来人!给朕拟旨!!!”朱元璋在御书房里来回踱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他想下令,立刻将那个逆子锁拿回京!
但走了几步,他又停了下来。
不行!
家丑不可外扬!
皇子谋害太子,这种事一旦公开,必将动摇国本!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神中的暴怒,渐渐被一种深沉的失望和冰冷的杀机所取代。
他重新拿起笔,写的却不是圣旨,而是一封给朱标的密信。
信上只有短短一句话。
“陕西之事,可放手酌情处置,朕只要你务必稳定大局!”
就在这封密信快马加鞭送往陕西的同时,山西太原。
晋王朱棡也收到了他派出去的探子,带回来的消息。
“王。。。。。。王爷!不好了!陈亨将军。。。。。。全军覆没了!”探子跪在地上,抖如筛糠。
“你说什么?!”朱棡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眼睛瞪得像铜铃,“五千护卫军!怎么可能全军覆没?!”
“是。。。。。。是神机营的火铳!他们。。。。。。他们根本不是人,是魔鬼!只用了一炷香。。。。。。我们的人就全完了!陈将军和好几百弟兄,都被活捉了!!!”
“活捉。。。。。”
朱棡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傻了。
他松开手,一屁股瘫坐在王座上,脸上血色尽褪。
完了!
全完了!
人证物证俱在,这下铁证如山,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父皇。。。。。。父皇要是知道了,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地心脏。
他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嚣张和狂妄,像一只丧家之犬,对着手下仅剩的几个心腹,发出了语无伦次的命令。
“快!快传令下去!让所有在边境的军队,立刻!马上!给本王撤回来!全部撤回太原!不!撤回大同!没有本王的命令,谁也不准再出山西一步!”
“快去啊!!!”
西安,驿馆。
朱标也收到了他父皇的密信。
他看完信,平静地将其放在烛火上,看着它化为灰烬。
蒋瓛站在一旁,看着太子殿下那张映着火光的脸,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因为,他看到太子殿下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极其冰冷,又带着一丝快意的笑容。
朱标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远处灯火依旧,却已成死局的都司府方向,轻轻地说道。
“三弟的刀,已经断了。”
“现在,该轮到赵武这头待宰的肥猪了。”
“传令!让张千户,准备收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