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太原。
晋王府。
“砰!”
一只名贵的钧瓷茶杯,被狠狠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晋王朱棡,面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满是惊恐与不敢置信。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骇而变得尖锐。
跪在他面前的信使,浑身抖如筛糠,带着哭腔重复道:“王爷……北平传来的消息……燕王殿下,败了。”
“鹰愁涧一战,太子殿下亲率神机营,全歼鞑靼阿古拉部一万五千铁骑……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燕王殿下……燕王殿下他,他亲手将阿古拉的头颅献给了太子,然后……然后就上奏皇上,说自己积劳成疾,请求回金陵颐养天年了!”
轰!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朱棡的脑袋上。
全歼一万五千铁骑?
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四哥朱棣,那个何等高傲、何等野心勃勃的燕王,竟然会主动献上敌酋头颅,还自己请求回京圈禁?
朱棡的身体晃了晃,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只觉得手脚冰凉,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不是傻子。
他瞬间就想明白了这背后所代表的恐怖含义。
那不是战争。
那是神罚。
是太子朱标,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力量,向天下所有藩王,进行的一场血腥表演!
而他四哥朱棣,就是那只被拎出来儆猴的鸡!
完了。
秦晋联盟,这个曾经让他觉得可以与东宫分庭抗礼的强大同盟,随着朱棣的屈膝,已经成了一个笑话。
下一个,会是谁?
朱棡的额头,瞬间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毫不怀疑,下一个,就轮到他了!
“王爷!我们该怎么办啊!”
书房内,几名心腹幕僚也是面如死灰,乱作一团。
“太子手段如此酷烈,连燕王都说废就废,我等……我等危矣!”
“要不,我们也上表请罪?学燕王……”
“糊涂!”朱棡猛地站起,厉声喝道,“学四哥?你以为现在请罪,他就会放过我们吗?”
“他朱标要的,是削藩!是要我们所有手握兵权的兄弟,都变成他砧板上的鱼肉!”
朱棡在书房内来回踱步,眼神中的恐惧,渐渐被一丝疯狂的狠厉所取代。
他不能坐以待毙!
“四哥一定是诈降!他一定是被逼无奈!”朱棡咬着牙,仿佛在说服自己,“他经营北平多年,根深蒂固,绝不可能就这么轻易认输!”
“我必须联系上他!我们必须想出对策!”
一名幕僚眼珠一转,压低声音道:“王爷,既然太子殿下能借鞑靼之手立威,我们……我们为何不能?”
“北边那些蒙古部落,一直对我们阳奉阴违。若是我们许以重利,让他们在边境制造更大的麻烦,让太子分身乏术,届时……”
这个提议,如同黑暗中的一簇火苗,瞬间点燃了朱棡心中最后的疯狂。
对!
你朱标不是能打吗?
我让你打!我让整个北方草原都燃起战火,我看你那区区神机营,如何应对!
“好!就这么办!”
朱棡眼中凶光毕露,他立刻回到书案前,抓起笔,写下了一封密信。
信中,他先是痛斥朱标的暴行,安抚“被迫屈服”的朱棣,随即,便抛出了那个疯狂的计划——联合蒙古诸部,共击朱标!
“来人!立刻派最可靠的人,将此信送往北平,务必亲手交给燕王!”
……
三日后。
北平城外,一条通往西山的官道上。
一名伪装成商贾的骑士,正快马加鞭,神色警惕。
就在他即将转入一处密林时。
两道黑影,如同鬼魅一般,从道旁的大树上悄无声息地落下,一左一右,挡住了他的去路。
骑士大惊,猛地勒住缰绳,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短刀。
“锦衣卫办事!”
冰冷的声音,让骑士的动作,瞬间僵住。
他看到的,是两双没有任何感情的眼睛,以及那两柄已经出鞘、在阳光下泛着森然寒气的绣春刀。
片刻之后。
一封用火漆密封的蜡丸,被恭敬地呈到了朱标的面前。
此时的朱标,正在神机营的中军大帐内,观摩着最新的北平防务图。
蒋瓛亲自用小刀,小心翼翼地刮开蜡丸,取出了那张薄薄的信纸。
展开,过目。
蒋瓛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将信纸呈给了朱标。
朱标接过,扫了一眼。
信上的内容,与他预想的,一般无二。
甚至,比他预想的,还要愚蠢。
“联合蒙古部落,制造更大边患?”
朱标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他这位三弟,还真是……急着去死啊。
“殿下,如何处置?”蒋瓛低声问道。
“处置?”朱标笑了笑,将那封信纸,小心地折好。
他抬起头,看向帐外。
“毛骧呢?”
“回殿下,毛指挥使正在城中‘视察’火铳营的武备交接。”蒋瓛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这些天,毛骧的人就像一群苍蝇,围着火铳营嗡嗡作响,恨不得把每一支火铳的编号都背下来。
“请他过来。”
朱标淡淡地道。
“孤,有天大的功劳,要送给他。”
很快,一身飞鱼服,神情严肃的毛骧,便走进了大帐。
“臣,参见太子殿下。”
“毛指挥使,不必多礼。”朱标的笑容,温和得像春风拂面,“孤知道你为父皇办事,劳心劳力。这不,刚有一桩涉及江山社稷的大事,孤便第一时间想到了你。”
说着,他将那封来自晋王朱棡的密信,轻轻放在了毛骧面前的桌案上。
毛骧一愣,不明所以。
他拿起信,只看了一眼,瞳孔便骤然收缩!
联合蒙古!制造边患!
这……这已不是心怀不轨,这是赤裸裸的谋逆!
毛骧的心,狂跳起来。
他猛地抬头看向朱标,却只看到一张充满“忧虑”与“痛心”的脸。
“三弟他……唉!”朱标长叹一声,演技无懈可击,“孤本以为,四弟之事,能让诸位兄弟引以为戒。没想到三弟他,竟糊涂至此!”
“毛指挥使,此事干系重大,孤不敢擅专。还请你,立刻将此信呈送父皇,由父皇圣断!”
毛骧握着那封薄薄的信纸,却感觉它重如泰山。
他瞬间明白了。
太子殿下这是……在借刀杀人!
不!
比借刀杀人更狠!
他是将刀,亲手递给了皇帝,然后告诉皇帝,你的另一个儿子,正拿着另一把刀,准备从背后捅你!
这又是阳谋!
一个让父皇无法拒绝,甚至会龙颜大悦的阳谋!
“臣……遵命!”
毛骧艰难地吐出这三个字,后背已是一片冰凉。
他收起密信,躬身告退,脚步都有些虚浮。
看着毛骧离去的背影,朱标脸上的“痛心”之色,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邃的冰冷。
“蒋瓛。”
“臣在。”
“传我密令,发往陕西都司。命其即刻起,对山西全境,进行最高等级的军事监控。”
朱标的指尖,在地图上山西的边界,轻轻划过。
“告诉他们。”
“看好孤的三弟,别让他……在父皇的圣旨到之前,就到处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