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艘由无穷怨念凝聚而成的千丈巨舟,静静地悬浮在禁制空间的中央。
它就像一头来自深渊的巨兽,沉默着,却散发着足以让星辰都为之颤栗的恐怖气息。船身之上,那些由高度压缩的怨念构成的黑色液体,在缓缓流淌,每一次流动,都仿佛有亿万生灵在发出无声的诅咒。
苏厄站在巨舟的船头,黑袍在无风的禁制中猎猎作响。
他的神情,平静而又专注。
“舟”已成型,但它现在,还只是一具空有其表的躯壳。
它需要一个“灵魂”,一个能够驾驭这片怨念海洋,并为它指引方向的“帆”。
苏厄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的神念,再一次,沉入了眉心深处。
这一次,他不再是“链接”,而是要,进行“剥离”!
他要将那枚与他神魂深度融合的【咒祖残魂】印记,短暂地,从自己的神魂之海中,剥离出来!
这是一个,比引爆【龙怨之髓】还要疯狂,还要危险百倍的决定!
【咒祖残魂】早已与他的灵魂,融为一体,不分彼此。强行剥离,就如同要将一个活人的脊椎,硬生生地,从血肉中抽出来。
那种痛苦,足以让任何仙神,都瞬间魂飞魄散。
但苏厄,必须这么做。
因为,只有最本源的,不夹杂任何他个人意志的【咒祖残魂】,其散发出的,那种凌驾于此界天道之上的“位格”,才能成为这艘“欺天之舟”的“帆”。
也只有这面“帆”,才能在最后关头,让此界天道,产生那一瞬间的“混淆”与“迟疑”。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从苏厄的喉咙深处发出。
他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
皮肤表面,一道道青筋暴起,如同扭曲的蚯蚓,在他身上疯狂蠕动。七窍之中,甚至有黑色的,蕴含着本源咒力的血液,缓缓渗出。
在他的神魂之海中,一场无声的,却惨烈到极致的“手术”,正在进行。
苏厄以自己那坚如神铁的意志力为“刀”,一寸,一寸地,将那枚早已与他灵魂血肉相连的黑色印记,从神魂本源上,切割下来。
每一次切割,都像是在他的灵魂上,凌迟一刀。
他的意识,在剧痛中,几度濒临溃散。
但他,死死地,守住了那最后一点清明。
他知道,自己不能失败。
一旦失败,他的神魂,就会因为这粗暴的剥离,而彻底崩溃,沦为一个,只有力量,没有意识的,行尸走肉。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
每一息,都如同一个纪元般漫长。
终于。
“嗡——!”
一声仿佛来自太古洪荒的,悠远而古老的震颤,响彻了整个禁制空间。
苏-厄的眉心处,那枚漆黑的【咒祖残魂】印记,缓缓地,漂浮了出来。
它脱离了苏厄的身体,化作了一团,纯粹的,无法用任何言语形容的,深邃的“黑暗”。
那团“黑暗”,没有任何形状,没有任何光泽,它只是存在于那里,便仿佛要将周围的一切,连同光线、空间、时间,都彻底吞噬。
它散发出的,是那种,在战场上,仅仅出现一瞬,便让天地静止,万物臣服的,至高无上的“位格”!
在印记离体的瞬间,苏厄的身体,猛地一软,单膝跪倒在地。
他的脸色,苍白得,如同一张白纸,没有一丝血色。他的气息,更是萎靡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低谷。
神魂被强行撕裂一部分,让他此刻的状态,比当初与凌清霜一战后,还要虚弱。
但他,顾不上这些。
他强撑着,抬起头,看向那团悬浮在空中的“黑暗”,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狂热。
“去!”
他用尽最后的神念,下达了命令。
那团代表着【咒祖残魂】本源的“黑暗”,仿佛听到了召唤,化作一道流光,瞬间,融入了那艘巨大的“怨念之舟”的桅杆顶端。
“哗啦——”
一声巨响。
那团“黑暗”,在桅杆之上,轰然展开!
它化作了一面,遮天蔽日的,巨大的黑色船帆!
那船帆,漆黑如墨,上面,没有任何图案,却仿佛倒映着宇宙生灭,万物轮回的终极景象。
当这面“帆”,升起的一刹那。
整艘“怨念之舟”,仿佛被注入了灵魂,猛地一震!
船身之上,那亿万怨念所化的黑色海洋,开始剧烈地翻涌、咆哮!
一股,远比之前庞大十倍的,混杂着怨毒、绝望、以及那至高无上的“咒祖位格”的恐怖气息,从这艘船上,轰然爆发!
“轰隆隆!”
苏厄布下的九十九重禁制,在这股气息的冲击下,如同纸糊的一般,瞬间,便有数十重,直接宣告破碎!
外界。
玄天圣地的上空,风云变色。
天空,被渲染成了两种截然不同的颜色。
一半,是怨念汇聚的,漆黑如墨。
另一半,却是天道法则感应到威胁,而凝聚出的,煌煌天威的,金色雷云!
黑云与雷云,在天穹之上,泾渭分明,彼此对峙,却又诡异地,没有立刻爆发出冲突。
仿佛,天道,也在这艘“欺天之舟”的“咒祖之帆”升起之时,产生了一丝“困惑”。
它无法判断,眼前这个东西,究竟是属于此界的“污秽”,还是,一个,超越了它理解范畴的,更高层次的存在。
“成功了……”
苏厄看着天空中的异象,看着那艘已经彻底“活”过来的怨念之舟,终于,松了一口气。
“欺天”的第一步,已经成功。
他成功地,让天道,陷入了短暂的“逻辑判断”之中。
现在,舟已成,帆已扬。
就差最后一步……
点燃,驱动这艘巨舟,冲破世界壁垒的,“神火”!
苏厄抬起手。
那枚通体圣洁,宛如神国圣物的【圣罚咒印】,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他看着这枚,即将为他点燃飞升之路的“火种”,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带着几分嘲弄的笑意。
用神庭的“光”,来点燃,承载着东荒之“怨”的舟。
用这艘舟,去敲响,神庭的“丧钟”。
这世间,还有比这,更有趣的事情吗?
他不再犹豫,屈指一弹。
那枚【圣罚咒印】,化作一道圣洁的流光,决绝地,飞向了那艘巨舟的动力核心——那片由无尽怨念构成的,漆黑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