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分钟后,房门被拉开一条小缝,李佩恩手指死死攥着衣摆,缓缓掀起眼帘。
闪亮的眼眸染着水雾,无措,慌张,还有说不出的哀伤。
感觉...要碎掉了。
丰厚的唇瓣微微开合。
他讲:“江恒...那些不是真的。”
“知道。”江恒笑着答。
他张开双指,将佩恩唇角强行挑出弧度。
“开心点,别想太多。”
“老大罩着你。”
江大海语气少见的温柔。
李佩恩睫毛轻颤,莫名的情绪满溢心底。
老大...?
刚刚他不是说...
明明是深秋,却觉江恒的视线莫名有些烫人。
那一瞬,他觉得,不需要别人相信,只要江恒信就够了。
“愣着干嘛?进去了,外面风好冷。”
江恒没等到回应,催人进屋。
他穿了风衣,不冷,但李佩恩只穿了卫衣,还是薄款。
李佩恩低着头让路,不知道怎么解释。
他家里的画风,就好像八十年代的贫困户。
醉酒家暴的爸,和死心塌地的妈。
为数不多的美好回忆,还是在记不起事的童年时期。
那时候家里还在种田,春种秋收,虽然穷,但也不算拮据。
后来老爸和别人合伙做生意,赔光了家里所有积蓄,从此一蹶不振,靠喝酒续命。
有点钱就去赌场转几圈,祈求命运之神眷顾,逆天改命。
沾上赌的,又有几个会被眷顾的。
钱只会越来越少。
没钱了就问妻子要,时间久了就发展成——非打即骂。
村里人思想都很落后,离婚的会被全村人看不起。
就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那套。
李佩恩劝过,老妈不听,翻来覆去就一句:“你别看他现在这样,年轻时对我还挺好的嘞。”
“没事,忍一忍就过去了。”
(剧情需要。别学。家暴不可容忍。)
他确实没有给家里寄过钱。
因为寄了也没用。
所有的银行卡都在酒鬼老爸手里,收到钱不是去买酒,就是去赌。
他之前试过给老妈买衣服,塞过现金。
但那次回家,老妈嘴脸的淤青还没散,手臂也多了道疤。
死酒鬼动刀了,就因为在床垫下发现二百块现金。
她拉着老妈去报警。
老妈推脱,说:“家丑不可外扬。况且,已经过去很久了,他那时候就是喝多了,给我道过歉了,说以后不会了。”
当然。
道歉只是缓兵之计,之后回来依旧能看到新伤。
李佩恩不知怎么说,只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这么拼命的赚钱,就是为了在溪南买套房子,带老妈逃离那个永远染不上色彩的泥土房。
可现在。
好像一切都破灭了。
无数的谩骂,悬浮在眼前,耳畔似乎自动脑补出语气。
他真的很过分吗?
他只是想有个安稳的家。
这个要求...真的很过分吗?
是真的很过分吧。
否则,为什么...这么难实现。
他的生活,就像他画里的樊笼,被红线缠绕捆绑,就算拼命挣扎,也甩不脱,逃不掉。
要是死掉就好了。
死掉就看不到这些文字,也听不到那些声音。
死掉就不用在这充满苦难的世界,倍受煎熬。
至少,他在见到江大海之前是这么想的。
“李佩恩,怎么打你电话一直关机?”
江恒瞥了眼屏幕上狂刷的弹幕,随手关掉直播平台。
“都下播了,还看那些没营养的弹幕干嘛?”
“电话一直响,很烦。”
李佩恩低声答,微垂的眼眸悄悄抬起,偷看江恒的背影。
很奇怪。
江恒没比他高多少,可有种莫名的安全感。
“你嫌我给你打电话烦?!”
江恒故意提高音量,想调节下沉闷的气氛。
“不是。”李佩恩眉心轻拧,顿了顿,出声:“是我家人...”
江恒拿出手机,找朋友帮忙调查,听到答案,手指微微顿了顿。“给你打电话干嘛?”
李佩恩唇瓣动了动,没出声。
不知道怎么说,现实赤裸的让人心寒。
“问你要钱?”
江恒已然猜了个大概。
李佩恩眼眸结了一层雾,轻轻点头。
不只是要钱,还打电话骂他。
骂他不要脸,骂他白眼狼,威胁他要是不给钱以后都别想好,也别想回家。
切实印在耳朵里的谩骂,来自他父亲。
好奇怪,明明从小听到大,明明已经习惯了,为什么还会...这么难过。
江恒手指微蜷了一下,忍着摸他头的冲动开口。
“你什么想法?”
李佩恩眸光暗了几分,死死咬住下唇,摇头。
没想法。
即便有,他也不能随心所欲。
毕竟是父亲...他有什么办法...
他只会在软硬兼施下妥协。
十几年来,一直如此。
他没资格选的。
“别给。”
江恒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冒昧,他顿了顿,解释。
“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是,有些事一旦开了先河,就会变成无底洞。”
他懂的。
他当然懂。
“可是.....”
李佩恩手指用力攥着裤腿,犹豫了好久,终究揭开了自己的遮羞布。
“妈还在老家...”
“我...不给钱,他会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