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秋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到了院中。
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住她,却丝毫无法冷却脸上那燎原般的灼热。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耳边轰鸣的声音,一声声,震耳欲聋。
他碰了她。
不是以往的打斗接触,不是必要的搀扶,而是那样……轻柔的,带着某种难以言喻意味的触碰。指尖的微凉与肌肤相触处燃起的火焰,形成了极其荒谬又令人心慌的对比。
“脏了。”
他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低沉沙哑,像带着钩子,刮擦着她的心尖。
她抬手,用力抹了一把脸颊,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指腹的触感。不对劲,一切都不对劲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她面对他时,不再是纯粹的护卫心态?是从他总把“得加钱”挂在嘴边却屡次为贫苦百姓免费诊治开始?是从他看似玩世不恭却在施针救人时专注得仿佛变了一个人开始?还是从昨夜寒潭边,他虚弱地靠在她身上,那份全然的信赖开始?
叶知秋用力甩了甩头,试图将这些纷乱的思绪抛开。她是保镖,他是雇主,仅此而已。账本上密密麻麻的“精神损失费”还在提醒她,这人有多可恶。
可是……心底有个微弱的声音在反驳:真的……仅此而已吗?
房间内,云无涯并未去追。
他静静地站在原地,指尖相互摩挲着,仿佛在回味那转瞬即逝的温软触感。黑暗中,他唇边勾起一抹极浅、却真实的笑意,不同于平日里那种算计或戏谑的笑,而是带着几分……得偿所愿的餍足。
他知道她慌了。
那个平日里冷静自持、挥刀如电的叶知秋,因为他一个逾越的举动,慌得落荒而逃。
这感觉,还不坏。
他慢条斯理地走到桌边,重新点燃了油灯。昏黄的光线驱散了黑暗,也照亮了地上那几具冰冷的尸体。他皱了皱眉,扬声对外面道:“叶姑娘,劳烦通知一下沈盟主的人,来处理一下‘垃圾’。这清理费,也得算上。”
他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语调,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懒散,仿佛刚才那个出手狠辣、眼神温柔的人只是幻觉。
院中的叶知秋听到他的声音,深吸了几口冰冷的空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悸动,应了一声:“……知道了。”
她的声音透过风雪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很快,沈千山的护卫首领带着人赶来,看到屋内的情形,脸色都是一变,看向云无涯和随后走进来的叶知秋的眼神,更多了几分敬畏。他们沉默而迅速地将尸体拖走,清理血迹。
过程中,云无涯一直靠在窗边,看似在欣赏外面的雪景,实则眼角的余光,始终留意着叶知秋。
她刻意避开了他的视线,指挥着护卫处理细节,侧脸线条绷得有些紧,耳根处那抹未完全褪去的红晕,在灯光下若隐若现。
云无涯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一切处理完毕,已是后半夜。
房间恢复了整洁,只是空气中还隐约残留着一丝血腥气。
叶知秋站在门边,犹豫着是该留下,还是找借口去别的房间。经历了刚才那一幕,再与他独处一室,让她感觉浑身都不自在。
“还站在那里做什么?”云无涯却像是没事人一样,已经重新坐回了软榻上,拿起那本医书,语气自然得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杀手说不定还有后手,你离我太远,万一我被人掳走了,你这保镖岂不是失职?”
叶知秋:“……”
她瞪着他,他却连眼皮都没抬,专注地看着书页,仿佛上面有什么绝世秘籍。
最终,叶知秋还是咬着牙,走到了桌边坐下,依旧背对着他。只是这一次,她再也无法像之前那样心无旁骛地擦刀了。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却与之前的静谧截然不同。空气中仿佛充满了无形的丝线,轻轻牵动着两人的心神,暧昧而胶着。
云无涯翻过一页书,状似无意地开口,打破了这令人心慌的沉默:“叶知秋。”
“……干嘛?”她的声音带着戒备。
“下次,”他抬起眼,目光落在她挺直的背脊上,语气带着他特有的、理直气壮的挑剔,“有人偷袭,该躲就躲。我出手也是要耗费心神和银针的,这‘救援费’可不便宜,记你账上我怕你赔不起。”
叶知秋握紧了拳头,猛地回头瞪他:“谁要你救!”
“哦?”云无涯挑眉,放下书,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气得发亮眼睛,“那刚才是谁说‘我知道你会出手’的?叶姑娘,你这算不算是……口是心非?”
他刻意放缓了“口是心非”四个字,带着促狭的笑意。
叶知秋的脸“轰”地一下全红了,连脖颈都染上了绯色。她嚯地站起身,手又按上了刀柄,羞恼交加:“云无涯你……!”
“我怎么了?”云无涯无辜地看着她,眼底却闪烁着得逞的光芒,“难道叶姑娘是那种利用完别人的信任,就不认账的人?”
“你闭嘴!”叶知秋简直要被他气死,这人的歪理邪说总是一套一套的!
看着她羞恼至极却又拿他无可奈何的样子,云无涯终于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愉悦而清朗,驱散了冬夜的寒意。
“好了,不逗你了。”他见好就收,重新拿起医书,语气缓和下来,“夜深了,歇会儿吧。我守着。”
叶知秋站在原地,胸口起伏,瞪了他半晌,最终还是气呼呼地坐了回去,抱着刀,闭上眼睛,来个眼不见为净。
只是那剧烈的心跳,和脸上久久不散的热度,都在提醒她——
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那层窗户纸,虽未彻底捅破,却已薄如蝉翼,再也无法隔绝彼此心照不宣的情意。
风雪在外呼啸,屋内灯火摇曳。
一人假意看书,目光却流连于对方的侧影;一人假装入睡,心神却系于身后的呼吸。
一夜无话,却暗涌浮动。
(第七十六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