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我笑着抓住他的手，看雷震子俯冲下去，抓起张大爷的锄头就往渠边跑，“再加点野草莓，肯定甜。”
阳光穿过柳树枝，在渠水里碎成星星点点。远处的田埂上，张大爷的牛正甩着尾巴耕地，蹄子踏过春泥，留下一串深深浅浅的印子。我忽然明白，那些刻在龟甲上的字，那些藏在陶片里的记号，都不过是想告诉我们——
安稳日子，从来不是等来的，是像这样，踩着泥，流着汗，一锄头一锄头刨出来的。
就像此刻，雷震子的金翅扫过水面，惊起的水珠落在我们脸上，凉丝丝的，却让人心里发烫。杨戬握紧我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像渭水深处的暖泉，熨帖着每一寸光阴。
田埂边的蒲公英被风掀起白绒，飘到渠水里打着旋儿。我望着雷震子在田垄间穿梭的身影——他嫌锄头太慢，正用金翅扇动着铁锹，泥土飞溅在他亮闪闪的羽冠上，倒像缀了串褐色的星子。
“慢些！别把秧苗扇倒了！”张大爷拄着拐杖在田埂上喊，皱纹里盛着笑。他脚边的竹筐里，刚摘下的野草莓红得透亮，沾着晨露，像撒了把碎红宝石。
杨戬弯腰提起水桶，往新栽的秧苗根上浇了勺水，水珠渗进泥土的声音，比任何歌谣都清亮。“你看这土，”他用指腹捻起一撮湿泥，在我手心里摊开，“攥紧了是团，松开了能散成沙，得顺着它的性子来。”
远处的打谷场上，几个孩童正追着滚落的麦秸跑，笑声惊飞了檐下的燕子。雷震子不知何时摘了顶草帽扣在头上，帽檐歪着，露出半截金翅，正帮张大爷把晾晒的谷穗翻过来，动作笨得像只刚学飞的雏鸟。
我抓起颗野草莓塞进嘴里，酸甜的汁水漫过舌尖时，忽然懂了那些刻在龟甲上的祈愿、藏在陶片里的期盼——原是怕日子太轻，留不住，才要刻进骨头里，烧进陶土里。可真正的安稳，从不是刻出来的，是汗珠砸进土里的闷响，是秧苗拔节的脆响，是雷震子扇着翅膀喊“这垄浇完啦”的憨响。
风掠过麦浪，掀起层金波。杨戬的指尖蹭过我嘴角的草莓汁，带着泥土的温度。远处的渭水泛着光，像条铺在地上的银河，而我们站在河岸边，踩着泥，握着汗，把日子种进土里，等着它长出甜来。
雷震子忽然提着满筐野草莓跑过来，金翅带起的风掀乱了我的发。“尝尝！”他献宝似的递过一颗最大的，上面还沾着片草叶，“比城里的蜜饯甜！”
阳光穿过他的翅膀，在草莓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会跳的星子。我咬了口，汁水顺着下巴往下淌，甜得眼睛发酸。
原来最珍贵的记号，从不在龟甲陶片上，在掌心的茧里，在沾着泥的指甲缝里，在我们相视而笑时，眼里盛着的、比渭水更亮的光里。
朝歌的鹿台殿弥漫着浓重的檀香，纣王坐在九龙宝座上，玄色龙袍上的金线在烛火下流转，眼神却冷得像淬了冰。申公豹垂手立在阶下，青灰色道袍衬得他面色愈发阴鸷。
“国师，”纣王的声音透过殿宇的回声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西岐那股逆党越发猖獗，本王决意征兵百万，由你亲自点将，与邓九公合兵一处，即刻出兵西岐，荡平那片反骨之地。”
申公豹稽首，指尖捻着拂尘的银丝：“臣遵旨。只是百万兵力需从各地州府抽调，恐耗时月余……”
“本王给你半月。”纣王打断他，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半月后，本王要看到兵临西岐城下。”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殿外，“另外，黄飞虎何在？”
侍卫匆匆入内禀报：“启禀大王，黄将军已在殿外候命。”
黄飞虎一身铠甲，腰悬金锏，大步走进殿内，单膝跪地：“末将在。”
“北海异动，那些部落又不安分了。”纣王抬了抬下巴，“你即刻率五千铁骑北上，镇住那边的乱党，莫让他们与西岐勾连，坏了本王的大事。”
黄飞虎叩首：“末将领命！只是……西岐战事吃紧，末将若北上，恐邓九公那边兵力单薄。”
“无妨。”纣王冷笑一声，从案上推下一道密旨，“申公豹麾下有不少截教门人，个个身怀异术，对付西岐那群凡夫俗子，足够了。你只需管好北海，别让本王后院起火。”
申公豹接过密旨，嘴角勾起一抹隐晦的笑：“大王放心，西岐不过是些土鸡瓦狗，臣定能踏平那里，将姬昌父子绑来朝歌，听凭大王发落。”
黄飞虎仍有些担忧，却不敢再言，只得领命退下。殿内只剩下纣王与申公豹，檀香的烟气缭绕上升，模糊了纣王眼底的狠厉。
“国师，”纣王忽然道，“听说你收了个与雷震子一样的徒弟？”
申公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道：“不过是个顽劣孩童，偶然救来的，倒有些蛮力。”
“让他也随军去西岐。”纣王端起酒爵，“本王倒要看看，这些年你教出的门人，有几分真本事。”
申公豹心中一动，躬身应下。他知道，纣王这是要用西岐的血，祭他的权威。而他，正可借这百万雄师，让截教的威名，在这乱世里再掀风浪。
殿外的风卷着沙尘掠过，吹得廊下的宫灯摇摇欲坠。申公豹走出鹿台时，天边正泛起鱼肚白，他抬头望了眼西岐的方向，拂尘一甩，身影消失在晨雾中——半月后，西岐城外，将是百万兵甲，千里尘烟。
申公豹的洞府藏在朝歌城外的深山中，洞壁上嵌着夜明珠，照得满室幽光。那与雷震子身形相似的黑鸦正蹲在石案旁，用尖锐的爪子拨弄着一枚青铜符，听见师父进来，忙敛了羽翼，化作人形——青黑色的衣袍上总沾着些细碎的羽毛，眉眼间与雷震子有七分像，只是眼神里多了几分阴鸷。
“徒儿，”申公豹将拂尘往石架上一挂，袍角扫过地上的骷髅头摆件，“纣王要征兵百万，半月后随我与邓九公出兵西岐。”
黑鸦咧嘴一笑，露出尖尖的牙：“百万？这朝歌的百姓怕是早被折腾空了吧？上回征了十万去潼关，回来的不足三成，现在各州府的壮丁要么躲进山里，要么往西岐跑，哪还有人肯来？”
“没人？”申公豹冷笑一声，指尖在石案上划出一道血痕，“那就让各州府去抓！告诉那些州官，三日内凑不齐人数，就拿他们的家眷抵数。本师要的是兵，不是理由。”
黑鸦缩了缩脖子，他知道师父说得出做得到。上回有个县令凑不齐粮草，被申公豹用术法变成了石猴，至今还立在府衙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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