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阳沉默了。
他看着林默的背影，忽然明白了什么。
这不仅仅是对胖子的一场考验。
更是对林默，对他自己，对幻境工坊这个团队的，一场考验。
如果连最初的伙伴，都无法留住。
那还谈什么，去挑战巨头，去改变世界？
……
胖子失眠了。
他躺在宿舍那张吱呀作响的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脑子里，有两个小人，在疯狂地打架。
一个穿着金甲，手持钞票的小人，在他耳边大喊：“一千万！那是一千万啊！还有期权！有了这些钱，你可以在京城买房，可以开跑车，可以让你爸妈再也不用起早贪黑地卖早点！”
“你还在那个破厂房里熬什么？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梦想’？别傻了！梦想能当饭吃吗？”
另一个穿着破烂布衣，手持键盘的小人，则在另一边，弱弱地反驳：“可是……可是【黑魂】……那是我们亲手创造的世界啊……”
“默哥他那么相信你……猴子、陈阳、还有轻语……”
“你走了，他们怎么办？”
金甲小人一脚踹飞了布衣小人：“他们怎么办关你屁事！人都是自私的！你不为自己着想，谁为你着想？”
“天穹！那可是天穹！国内最大的游戏公司！去了那里，你才是人上人！”
胖子的内心，从未如此煎熬。
他出身于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家庭，父母在老家的县城里，经营着一家小小的早餐店。
他从小到大，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出人头地，赚大钱，让父母过上好日子。
现在，一个他做梦都不敢想的机会，就摆在了他的面前。
而另一边，是兄弟，是梦想，是一个虽然饱受折磨，但依旧让他心驰神往的，黑暗而瑰丽的世界。
他该怎么选？
第二天，胖子顶着一双熊猫眼，精神恍惚地来到了工作室。
他破天荒地，没有去碰那些代码。
他只是坐在自己的工位上，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黑魂】那三分钟的预告片。
看着那个在灰烬中挣扎的骑士。
看着那个在弹反后爆发出万丈光芒的处决。
看着那个，由他们亲手创造的，令人绝望，又令人向往的世界。
他鬼使神差地，给那个叫Lisa的猎头，发了一条短信。
【我想，再见一面。】
……
第二次见面，地点被安排在了一家高档的西餐厅。
柔软的地毯，悠扬的钢琴曲，彬彬有礼的侍者。
这一切，都让穿着一身廉价t恤和牛仔裤的胖子，感到局促不安。
Lisa依旧是那副优雅干练的样子。
她为胖子切好了一块五分熟的牛排，推到他面前。
“王先生，考虑得怎么样了？”
胖子没有动刀叉，他只是低着头，声音有些发涩。
“我……我能不能知道，为什么是我？”
“我在学校的成绩，并不好。”
“而且，我现在连创世纪引擎都搞不定……”
Lisa笑了，她的笑容里，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睿智。
“王先生，你太小看自己了。”
“你的导师对你的评价是：‘一个被游戏耽误的，百年一遇的编程天才’。”
“至于创世纪引擎……那不是你的问题，是那个引擎本身的问题。它太臃ill了，太封闭了。在天穹，我们有自己的‘昆仑’引擎，它的架构更清晰，更开放，也更适合你这种天才，去施展拳脚。”
“至于为什么是你……”
Lisa的身体，微微前倾，一双美目，直视着胖子。
“因为我们的老板，马总，他相信一句话。”
“摧毁一个团队，最快的方法，就是挖走他们的核心。”
“而你，王先生，就是幻境工坊那颗，最脆弱，也最重要的，心脏。”
胖子的大脑，轰的一声。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剥光了衣服，赤裸裸地站在对方面前的小丑。
原来，他们不是欣赏自己的才华。
他们只是，想毁掉幻境工坊。
而自己，就是他们选中的，那把最锋利的刀。
这顿饭，胖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吃完的。
他浑浑噩噩地回到了工作室。
天，已经黑了。
工作室里，空无一人。
他瘫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份天穹娱乐的，拟聘意向书。
千万年薪。
原始期权。
白纸黑字，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只要签下自己的名字，他的人生，将彻底改变。
而幻境工坊，【黑魂】，林默，兄弟……
所有的一切，都将被他，亲手埋葬。
他的手，在颤抖。
就在他即将被那份沉甸甸的欲望所压垮时。
林默，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他没有说话。
没有指责，没有劝说，更没有许诺。
他只是将一个薄薄的文件夹，轻轻地，放在了胖子的桌上。
然后，转身，离开。
胖子愣住了。
他低头，看向那个文件夹。
封面上，没有任何字。
他迟疑了一下，鬼使神差地，翻开了它。
然后，他的呼吸，瞬间停止了。
那不是合同。
也不是什么心灵鸡汤。
那是一份……设计图。
一份关于【黑魂】核心底层架构的，设计图。
【一种基于行为预测与状态同步的网络传输优化算法】
【——应用于“魂”系pVp延迟问题解决方案】
胖子只是看了一眼标题，他的瞳孔，就剧烈地收缩了起来！
pVp延迟！
这是所有动作游戏，尤其是“魂”系这种，对判定要求极其苛刻的游戏，都无法解决的，世界级的技术难题！
他颤抖着手，继续往下看。
那里面，没有一行代码。
全是逻辑图，数学模型，和一段段精炼到极致的，设计思路的阐述。
它就像一篇来自未来的，神谕。
用一种胖子从未想象过的，匪夷所思的，但又合乎逻辑的，天才般的方式，完美地，解决了这个问题！
它不是在教你怎么写代码。
它是在教你怎么，去创造一个，前所未有的，新的世界规则！
胖子看得如痴如醉。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看一份技术文档。
而是在瞻仰一座，用代码和逻辑，构建而成的，米开朗基罗的雕塑！
那份闪耀着天才光芒的设计，像一道神光，驱散了他心中所有的迷茫、欲望和挣扎。
他终于明白了。
在天穹，他或许能得到金钱，地位。
但他永远，都只能是一颗，被安装在庞大机器上的，闪亮的螺丝钉。
他只能去执行，去实现，去完成别人，交代的任务。
但是在这里。
在幻境工坊。
在林默的身边。
他能亲手，去构建一座，前所未有的，伟大的殿堂！
这种，从无到有，创造世界的荣耀感，是再多金钱，都无法换来的！
胖子看着那份设计图，一夜未眠。
他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光。
那是一种，属于顶级工匠，在看到神级图纸时，才会有的，狂热的光！
第二天清晨。
林默来到工作室时，看到胖子正趴在桌上，睡得香甜。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满足的，傻乎乎的笑容。
他的手边，散落着一堆，被撕得粉碎的，纸屑。
依稀可以辨认出“天穹”、“意向书”等字样。
而在另一边，则是一叠画满了各种鬼画符的，新的草稿。
林默笑了。
他知道，他的伙伴，回来了。
然而，就在这时。
马天宇的，雷霆之怒，降临了。
当猎头Lisa，将“王磊拒绝了offer”的消息，汇报给他时。
这位百亿帝国的帝王，第一次，在他的办公室里，失态地，摔碎了一个价值不菲的古董花瓶。
“废物！”
“一群废物！”
“连一个大学生都搞不定！”
他猩红着双眼，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
“买不来？”
“好！好得很！”
“既然软的不行，那我就让他连站的地方，都没有！”
他猛地抓起电话，拨给了他的助理。
“李哲！给我查！”
“幻境工坊现在用的所有第三方技术插件，所有的！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我要它们的清单，立刻！马上！”
“然后……”
马天宇的声音，变得冰冷而残忍。
“去把那家公司，给我买下来！”
半天后。
工作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陈阳一脸煞白地冲了进来，声音都在发抖。
“默哥！出……出大事了！”
“我们一直在用的那个动画插件，‘morpheus’，它的母公司……刚刚被天穹娱乐，全资收购了！”
“他们……他们给我们发来了律师函！”
“以‘危害商业安全’为由，单方面，终止了对我们的……技术授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