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转眼又过半月。
听雨轩的清晨,一如既往地从养生操开始。但如今的养生操,已与半月前大不相同。
庭院里,十五个人站成三排。动作整齐划一,呼吸绵长均匀。举手投足间,隐隐带着某种韵律——那是内力在体内流转的外显。
赵嬷嬷在前方领操,动作舒缓却精准。她年近五旬,按理说进展应该最慢。但得益于每日药浴和周鹤的悉心指导,她如今也能勉强运转一个小周天。最明显的变化是,以往的老寒腿好了,腰不酸了,背不痛了,整个人看起来年轻了十岁。
“收势——”赵嬷嬷缓缓放下手臂。
众人齐刷刷收功,气息平稳,面色红润。
“今日的操就到这里。”赵嬷嬷微笑道,“各忙各的去吧,记得辰时三刻用早膳。”
众人散去,各司其职。
白芷开始巡查内院。如今她已不需要刻意施展《惊鸿步》,行走间自然轻盈。从正房到厢房,从厨房到库房,半刻钟内便能巡查完毕,且能发现最细微的异常——比如某扇窗的插销松了,某处墙皮有剥落的迹象,甚至能听见十丈外的脚步声。
今日她在竹林边停下。
竹林深处,有极轻微的窸窣声。不是风,不是鸟,是……人的呼吸。
白芷眼神一凝,悄无声息地靠近。
透过竹叶缝隙,她看见一个穿着灰色短打的男子,正蹲在墙根下,耳朵贴着墙面,似乎在倾听院内的动静。
又是探子。
这已是本月第三次了。
白芷没有惊动他,而是悄然退开,去找影一。
片刻后,影一如鬼魅般出现,听完白芷的描述,点点头:“知道了。你回去,我来处理。”
白芷转身离开。走出几步后回头,竹林边已空无一人,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她知道,影一会用他的方式处理。或许是警告,或许是擒拿,或许是……更彻底的手段。
听雨轩的安宁,需要守护。而守护,有时需要锋芒。
厨房里,紫苏正在准备早膳。
今日她要做的是“云雾蒸饺”。这是她新研发的点心,灵感来自《江湖客》里“云雾山”的描述——那里的包子据说用山间晨雾蒸制,皮薄如纸,馅鲜如春。
她当然没有山间晨雾,但她有内力。
面团在手中揉捏,内力渗透,让面筋充分舒展。擀皮时,她运起掌力,面皮在擀面杖下延展,薄得能透光,却韧而不破。
馅料是虾仁、笋丁、猪肉,加了些许秘制调料。包饺子时,她手指翻飞,每个饺子都有十八个褶,均匀美观。
最关键的,是蒸。
紫苏将饺子放入蒸笼,却没有立刻生火。她双手虚按蒸笼盖,内力透出,感知笼内的温度、湿度。
片刻后,她开始生火。
火不大,文火。内力在掌心流转,她隔空调控火势,让热力均匀上升,如云雾般包裹蒸笼。
蒸笼开始冒气,却不是直冲的热气,而是柔和的、缭绕的蒸汽,真的如云雾般。
一刻钟后,揭盖。
云雾蒸饺呈现在眼前。皮子半透明,能看见里面粉嫩的馅料。更妙的是,每个饺子上都蒙着一层薄薄的水汽,在晨光下泛着微光,真如晨雾笼罩。
香气飘散,清鲜而不腻。
“紫苏姐,你这蒸饺……成仙了吧?”朱槿探头进来,看得目瞪口呆。
紫苏笑了:“尝尝?”
朱槿迫不及待夹了一个,吹了吹,咬下。
皮子弹牙,馅料鲜嫩,汁水饱满。更绝的是那种口感——仿佛真的吃到了云雾的轻盈,山泉的清甜。
“好吃!”朱槿眼睛亮了,“这比宫里的点心也不差了吧?”
“哪有那么夸张。”紫苏谦虚道,眼中却闪着自信的光。
这是她的庖厨之道。用内力提升技艺,用匠心创造美味。
绣房里,青黛正在完成一件大工程——双面绣屏风。
这是静姝给她的新任务。书房需要一面屏风,既要雅致,又要不显眼。青黛想了三天,决定绣一幅“竹石图”。
正面是竹林,几竿翠竹,疏密有致。反面是奇石,嶙峋错落,苍劲有力。两面图案不同,却要和谐统一,且看不见线头。
这对绣工是极大的挑战。
但青黛已非昔日的青黛。
《凝神眼法》让她能看清最细微的纹理,《玄元养气诀》让她的手稳如磐石。更难得的是心境的提升——绣花时心特别静,能进入一种“物我两忘”的境界。
她已绣了七日,今日该收尾了。
针在手中飞舞,丝线在绸面上穿梭。正面的竹林渐渐完整,竹叶的脉络,竹节的纹理,甚至竹竿上的露珠,都栩栩如生。
反面的奇石也渐渐成型。石头的质感,苔藓的斑点,光影的明暗,层次分明。
最难的,是两面的过渡。
青黛用了一种特殊的针法——藏针。线从正面穿入,在夹层中行走一段,再从反面穿出。这样两面都有图案,却看不见中间的连接。
这需要极高的技巧和耐心。
一针,两针,三针……
青黛全神贯注,额上渗出细汗。但她手不抖,眼不花,心中一片清明。
终于,最后一针。
她轻轻拉线,打结,剪断。
屏风完成了。
她退后两步,仔细端详。
正面竹林清雅,反面奇石苍劲。两面都是完整的画面,却和谐统一。对着光看,能隐约看见竹石相映的意境,那是她在夹层中绣的过渡图案。
“青黛姐,好了吗?”白芷推门进来,看见屏风,也怔住了。
这面屏风,已不止是绣品,而是艺术品。
“好了。”青黛微笑,“帮我抬到书房吧。”
两人小心抬起屏风,送到书房。
静姝正在看书,见她们进来,起身相迎。
屏风立在窗边,晨光透过,竹影婆娑,石影嶙峋。正反两面,各有意境,却又浑然一体。
“青黛,你这绣工……”静姝看了许久,轻声道,“已入化境了。”
青黛脸红了:“小姐过奖了。是修炼带来的帮助,不然我也绣不出来。”
“是你的才华与努力。”静姝认真道,“这面屏风,我很喜欢。它会成为听雨轩的传家宝。”
青黛眼中泛起泪光。对她来说,这已是最高的褒奖。
院中,达理正准备出门。
他今日的任务是去城东的木料行取一批木料——砚台要做新的机关盒,需要几种特定的木材。
“达理,等等。”朱槿追出来,塞给他一个小荷包,“帮我买点‘香粉斋’的茉莉香粉,昨天的用完了。”
“行。”达理接过,揣进怀里。
他运起轻身术,出门而去。
如今他跑腿已成侯府一景。外院的婆子们常说:“听雨轩那个达理,跑起来像阵风,比马还快。”
达理也确实快。
从侯府到城东木料行,寻常要走三刻钟。他今天用了不到一刻钟。
取了木料,又去香粉斋买了香粉,回程时路过集市,想起紫苏说要买些新鲜野菜,便又拐进去挑了挑。
背着木料,揣着香粉,拎着野菜,他依然脚步轻快。
回到听雨轩时,早膳刚摆上。
“达理回来了?”紫苏看见他手里的野菜,笑了,“我正说呢,今天想做野菜饼,你就买回来了。”
达理放下东西,洗了手,坐下用膳。
一切如常,却又不同往常。
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做着自己擅长的事。但每个人又都与半月前不同——更自信,更从容,更有力量。
这就是技能落地的结果。
武功不止是武功,它是白芷巡查的效率,是紫苏蒸饺的美味,是青黛屏风的艺术,是达理跑腿的速度。
更是听雨轩日渐强大的根基。
早膳过后,静姝在书房召见影一。
“最近外面的动静如何?”她问。
影一沉声道:“探子多了。二房派了三拨,三房派了一拨,还有一拨……来历不明,但身手最好,应该是专业的。”
“专业的?”静姝挑眉。
“像是江湖上拿钱办事的。”影一道,“属下擒了一个,逼问出是受雇于‘某位贵人’,具体是谁不知道,但出手阔绰。”
静姝沉思。
父亲离京已一个半月。最初的试探是拙劣的,现在的试探是专业的。这说明什么?说明某些人不再满足于小打小闹,开始动真格了。
“听雨轩有什么异常吗?”她问。
“暂时没有。”影一道,“属下已加强警戒,每晚两班倒,确保万无一失。另外,周先生那边也打了招呼,他会在府外留意动向。”
静姝点头:“辛苦你们了。”
“这是属下的职责。”影一恭敬道,顿了顿,又说,“小姐,属下有个建议。”
“说。”
“听雨轩众人的修炼已初见成效,但缺乏实战。属下想……抽空带他们对练,模拟可能遇到的危险情况。”
静姝眼睛一亮:“这个主意好。你安排吧,注意安全。”
“是。”
影一退下后,静姝走到窗边,望着庭院。
阳光明媚,竹影摇曳。看似平静的表象下,暗流正在涌动。
但她不怕。
她有白芷的警觉,有紫苏的细心,有青黛的专注,有朱槿的机敏,有达理的速度,有墨竹的沉稳,有砚台的巧思,有知书的文智。
有赵嬷嬷的经验,有影卫的忠诚,有周鹤的智慧,有李府医的医术。
更有她自己,日渐强大的内心和实力。
听雨轩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它是正在成长的树,根扎得深,干长得壮,枝叶日益繁茂。
那些觊觎的目光,那些试探的手,终会发现——
这里,碰不得。
静姝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有听雨轩,有这些人,有日渐成熟的实力和智慧。
不怕。
窗外,白芷正在指挥小丫鬟打扫庭院,紫苏在厨房研究新菜谱,青黛在绣房整理丝线,朱槿在练习飞针,达理在琢磨新步法,墨竹在照料花草,砚台在制作机关,知书在誊抄《江湖客》……
一切井然有序,生机勃勃。
这就是她的听雨轩。
在悠闲中成长,在躺平中强大。
而那些风雨……
就让它们来吧。
她已准备好,迎接一切挑战。
因为这里,是她要守护的家。
而她,会和家里的每一个人一起,守护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