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薄雾如纱。
听雨轩从沉睡中苏醒,庭院里还带着夜露的湿润。白芷系好腰带,将裙摆稍稍提起,在膝盖处打了个结——这是她新养成的习惯,为了方便施展《惊鸿步》。
作为听雨轩的大丫鬟,每日清晨巡查内院是她的职责。从前她要花上小半个时辰,沿着固定路线走一圈,看看各处门窗是否关好,检查有没有异常动静,再清点一遍各处的物品。
但今天,她想试试新的方法。
站在内院月亮门前,白芷深吸一口气,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整个内院的布局——正房三间,东厢两间,西厢两间,厨房、库房、绣房、书房……还有那片竹林,那方荷花池,那条鹅卵石小径。
《惊鸿步》的要诀在于“轻、快、巧”。轻则无声,快则如风,巧则能利用环境,转折自如。
她睁开眼,身形动了。
右脚在青石地面上轻轻一点,人已飘出丈余。不是跑,不是跳,而是一种滑行般的轻盈。裙摆微微扬起,却不带起风声。
第一个巡查点是正房。她绕到窗下,侧耳听了听——小姐还在安睡,呼吸均匀绵长。窗栓完好,窗纸无破损。
确认无误,她身形一转,如燕子掠水般滑向东厢。
东厢是丫鬟们的住处。紫苏和朱槿住一间,青黛单独一间。此刻房门紧闭,里面传来轻微的鼾声——朱槿睡觉爱打小呼噜,紫苏昨晚肯定又没睡好。
白芷唇角微扬,脚步不停,已掠过东厢,来到西厢。
西厢是书房和绣房。她先检查书房,门窗严实,昨日晾晒的书都收进来了。绣房的门虚掩着——青黛昨晚又熬夜绣花了,这丫头最近迷上了双面绣,总想挑战更复杂的图案。
白芷轻轻推门进去。绣架上摊着一件未完成的夏衣,针线筐里各色丝线排列整齐。她看了眼绣样,是芙蓉花的图案,已经绣了大半,花瓣层层叠叠,栩栩如生。
退出绣房,她转向厨房。
这个时间,厨房应该还没人。但她刚走近,就听见里面有轻微的响动——不是老鼠,是人的脚步声,很轻,很小心。
白芷眼神一凝,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贴到厨房窗下。
透过窗纸的缝隙,她看见一个穿着外院丫鬟服饰的身影,正踮着脚往灶台上看。那丫鬟约莫十四五岁,面生,不是听雨轩的人。
她在看什么?
白芷不动声色,继续观察。
外院丫鬟看了会儿灶台,又转身去翻墙角的米缸。打开缸盖,探头看了看,似乎是在确认里面的存米。接着她又走到菜架前,数了数架上的蔬菜种类和数量。
这是在……探查听雨轩的日常用度?
白芷心中了然。侯府各房的用度都有定例,但私下里总会有些差别。听雨轩因为小姐体弱,又有侯爷特许,用度一向优渥。这是有人眼红了,想来看看虚实?
正想着,那丫鬟已经查完厨房,蹑手蹑脚往外走。
白芷身形一闪,如鬼魅般出现在厨房门口,正好挡住去路。
“呀!”外院丫鬟吓得往后一跳,脸色瞬间白了,“白、白芷姐姐……”
“你是哪个院的?”白芷语气平静,眼神却锐利。
“我、我是二房洒扫的……叫小翠。”丫鬟低着头,声音发颤,“今早来送、送东西,走、走错路了……”
“送东西?”白芷目光扫过她空空如也的双手,“东西呢?”
“送、送完了……”小翠眼神闪烁。
“送完了不回去,在我听雨轩厨房里转悠什么?”白芷向前一步,声音依然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是想看看我们早上吃什么?还是想数数我们有多少米面油盐?”
小翠腿一软,差点跪下:“不、不敢……奴婢真的走错了……”
“走错了能从大门走到内院厨房?”白芷轻笑一声,“这路可绕得够远的。”
小翠说不出话,只一个劲发抖。
白芷看着她,心中飞快盘算。这是二房派来探听虚实的,无疑。但如何处理是个问题。直接押去见老夫人?动静太大,反而打草惊蛇。放她走?那等于告诉二房,听雨轩好欺负。
片刻后,她有了主意。
“既然是走错了,那我送你出去。”白芷淡淡道,“不过有句话要提醒你——听雨轩是小姐静养的地方,侯爷亲自吩咐过,闲杂人等不得擅入。这次就算了,若有下次……”
她没说下去,但话里的寒意让小翠打了个哆嗦。
“不、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小翠连连保证。
白芷不再多言,领着她往外走。她没有走正路,而是选了条偏僻的小径,专挑竹林深处、花木茂密的地方走。
小翠跟在后面,越走越心惊。白芷的脚步极轻,几乎听不见声音,而且速度快得惊人。她得小跑才能跟上,还时不时被竹枝刮到,被藤蔓绊到,狼狈不堪。
更让她恐惧的是,白芷明明走在前面,却仿佛背后长了眼睛。每当她要摔倒时,白芷总会适时停下,或者伸手扶一把——那动作快得看不清,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站稳了。
这哪里是寻常丫鬟?这身手,简直比府里那些护卫还厉害!
小翠心中那点小心思彻底熄了。她原本还想着回去后添油加醋禀报,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终于到了内院门口。
白芷停下脚步,侧身让开:“去吧。记住我说的话。”
小翠如蒙大赦,头也不回地跑了,那样子活像后面有鬼在追。
白芷望着她消失在晨雾中的背影,轻轻吐出一口气。
这只是开始。
父亲离京,听雨轩就成了某些人眼中的肥肉。今天来的是个不懂事的小丫鬟,明天呢?后天呢?
她转身,继续未完成的巡查。
接下来是库房、竹林、荷花池……她的身形在晨雾中时隐时现,快如疾风,轻如落叶。遇到高处,便借竹枝一点,飘然而上;遇到水边,便踏着池中石块,如蜻蜓点水。
半刻钟后,她回到起点——月亮门前。
整个内院巡查完毕,所有情况了然于胸。正房安好,厢房无恙,书房整齐,绣房有熬夜痕迹需提醒青黛注意休息,厨房存米充足但蔬菜需补充,库房门锁完好,竹林中有几根断枝待清理,荷花池水位正常……
而在以往,完成这些至少要两刻钟,还会累出一身汗。
今天,她气息平稳,额上只渗出薄汗。
这就是《惊鸿步》的妙用。
不止是武功,更是提升效率的工具。她可以用更多时间处理其他事务,可以用更敏锐的感知发现异常,可以在必要时保护小姐和听雨轩。
白芷解开裙摆上的结,理了理衣裳,走向厨房。
该准备早膳了。
经过刚才一事,她对厨房的巡查会更仔细。米缸要加锁,菜架要清点,水缸要检查……这些琐事,如今做起来却不觉繁琐,反而有种守护家园的责任感。
推开厨房门,晨光透过窗棂洒进来,照亮了灶台、案板、整齐的碗筷。
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她,会用这双练了《惊鸿步》的脚,走好听雨轩的每一步。
门外传来脚步声,是紫苏打着哈欠进来了。
“白芷姐,早啊。”紫苏揉着眼睛,“今早吃什么?我昨晚梦到吃荷叶粥了,咱们做点吧?”
“好。”白芷微笑,“你先洗漱,我来生火。”
“嗯!”紫苏精神了些,忽然吸吸鼻子,“白芷姐,你身上……好像有竹叶的清香?”
白芷一愣,低头闻了闻衣袖。确实,淡淡的竹香,应是刚才在竹林穿梭时沾染的。
“去竹林转了转。”她轻描淡写。
紫苏也没多问,哼着小曲打水去了。
白芷走到灶前,开始生火。火光映着她的脸,平静,坚定。
从今天起,听雨轩的清晨巡查,将多一道惊鸿般的身影。
而她,会是小姐最可靠的眼睛,最及时的守护。
晨雾渐散,天光大亮。
听雨轩在晨曦中醒来,安宁,有序。
而这一切,都离不开那道悄然巡视的身影。
白芷添了把柴,火苗蹿起,照亮了她眼中的光。
那是守护的光,是成长的光。
更是听雨轩,日渐强大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