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要坐马车,孙盼娣一家更加忐忑不安,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当他们乘坐的马车驶入落月村地界时,车里的四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此时已是快三月,万物复苏。
道路两旁,大片大片的油菜花田已经开始绽放出明亮的黄色,如同铺开的金色织锦;专门种植的观赏樱花树云蒸霞蔚,粉白一片;而用于结果的樱桃树也已是含苞待放,点点粉蕾缀满枝头。
更让他们震惊的是,放眼望去,村里几乎家家户户都是整齐坚固的青砖瓦房,路面干净平整,孩童嬉笑玩耍,鸡犬相闻,却不见丝毫破败脏乱。
“娘……这里,这里是不是神仙住的地方?” 小女儿扒着车窗,怯生生地问。
孙盼娣丈夫,名叫周乐的男人,也看得呆了,他瘸着腿,扶着车辕下来,几乎不敢迈步,生怕玷污了这片“仙境”。
早已得到消息的孙招娣,一路跌跌撞撞地从沈家院子跑出来,心都快跳出嗓子眼。
当她看到那个虽然憔悴苍老、但眉眼间依稀有当年影子的妇人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是她那记忆中活泼爱笑的三妹?
怎么看起来比自己这个操持家务的农妇还要沧桑?
孙招娣嘴唇哆嗦着,试探地喊了一声:“三妹……盼娣?”
那妇人——孙盼娣,听到这熟悉又陌生的呼唤,猛地抬头,看到孙招娣的瞬间,积压了十五年的委屈、恐惧和艰辛如同决堤的洪水,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了过去:“大姐!大姐!真的是你!呜呜呜……我终于找到你了!我以为……我们一家要死在路上了啊!”
两姐妹紧紧抱在一起,放声痛哭,仿佛要将这些年的苦难和思念都哭出来一般。
周围闻讯赶来的村民无不动容。
过了好半晌,在众人的劝慰下,两姐妹才勉强止住哭声。
孙招娣红着眼圈,拉着妹妹一家往沈家院子走。
孙盼娣四人看着那宽敞明亮、干净整洁的沈家大院,更是拘谨得手脚都没处放,眼睛只敢盯着自己的鞋尖。
等到孙招娣跟闻讯赶回来的老太太、王舒音、李春花等家人介绍清楚,这是她失散多年的三妹孙盼娣一家时,众人都唏嘘不已。
老太太看着两个瘦骨嶙峋的孩子,立刻吩咐李春花:“老大媳妇,快去灶房看看,有什么现成吃的,先给孩子们弄点,瞧把孩子饿的!”
李春花应了一声,风风火火地去了。
王舒音则温声对周乐说:“这位妹夫腿脚不便,快先坐下歇歇。” 沈大河已经搬来了凳子。
待一家人稍微安定,喝了点热水,吃了些点心垫肚子,孙盼娣才在姐姐的鼓励下,哭着说起这些年的经历。
“……当年卖了大姐后,爹娘带着我们继续上路,到了远房表叔那里,身上的钱也花得差不多了。落户、生活都要银子,他们……他们就把主意打到了二姐身上!”
孙盼娣眼中迸发出深刻的恨意,“大姐,你知道他们把二姐卖到哪里了吗?哈哈哈……”
她笑声凄厉,“他们居然把二姐卖到了窑子里!那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啊!”
满院子的人倒吸一口凉气。
老太太气得直拍桌子:“丧良心的东西!”
孙盼娣泪流满面:“我不放心,偷偷去找二姐……才半年,二姐就被折磨得没了人样……她奄奄一息,叫我快逃,说下一个就是我……她把她藏的最后一点钱塞给我,把我赶走了……”
“我逃了,遇到了乐哥……我们成了亲,开了个小铺子,日子刚好过点……爹娘和那个吸血的弟弟不知在哪里听说了消息找来了……一次次要钱,不给就在铺子前撒泼打滚……我们逼不得已只有关了铺子,躲回家……可那个畜生弟弟,他……他找人打断了乐哥的腿!”
她指着丈夫变形的小腿,泣不成声。
周乐这个沉默的汉子,也红了眼眶,紧紧搂住一双儿女。
“……我们不敢待了,带着伤逃出来……一路上,旱灾、疫病、抢劫……乐哥的腿没钱好好治,就瘸了……大姐,我真的以为我们一家四口要烂死在路上了……前几天经过青石镇,我就记得你是在这里被卖的,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来找……老天爷,总算开了次眼啊!”
沈泠壹安静地听着,面色平静,但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眼神里透出的冷意,显示她内心并非毫无波澜。
脑海内,小雪气得炸毛:“气死我了!怎么会有这种爹娘和弟弟!简直畜生不如!主人,我们能不能去找到那个坏蛋弟弟,把他劈成焦炭!”
孙招娣已经泪流满面,眼里充满了嫉恨:“他们卖了我还不够,还那么作贱二妹,怎么会有他们这样的父母,不爱我们为什么要把我们生下来,我那可怜的二妹怎么会是那样的结局。”
沈大海轻轻拍着孙招娣的背:“媳妇,不要为那些不值得的人哭,现在三妹一家来到我们身边,我们好好照顾。”
孙招娣紧紧握着沈大海的手:“谢谢你大海,谢谢爹娘,当年幸好是你们把我买下来,要不然我也不知道我会是什么结局。”
沈大海抱了抱孙招娣,跟她一些支持。
院子里的女眷们早已听得泪眼汪汪,李春花一边抹泪一边骂:“天杀的!真是黑了心肝烂了肠子!”
奶奶钱桂花直接拍板:“好了!哭也哭了,苦也受了!到了落月村,到了我们沈家,就算到家了!以后安心住下,有我们一口吃的,就饿不着你们!”
考虑到沈家住着两位皇子,多有不便,也没有多余的院子安排这一家四口,沈泠壹便开口安排:“二伯娘,村口农家乐那边有专门给员工住的院子,都是新建的砖瓦房,生活用具也齐全,就先让三姨一家住那边吧,离得近,方便照应。”
孙招娣感激地看向侄女,连连点头。
孙盼娣和周乐更是难以置信,他们本以为能有个遮风避雨的柴房就知足了,没想到……居然能住上和村民一样的砖瓦房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