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村靠近中间的位置,这里相对开阔,放着几个巨大的石臼(臼窝)和与之配套的长木杠杆(碓杆)。
几个汉子正光着膀子,喊着号子,一下一下地踩着碓杆的一端,利用杠杆原理,让另一端沉重的石杵(碓头)高高抬起,再重重砸进石臼里盛放的谷物中。
发出沉闷的“咚!咚!咚!”声,谷壳在反复的撞击下碎裂脱落。
沈泠壹的亲爹沈大壮,赫然也在其中。
他正卖力地踩着碓杆,汗水顺着古铜色的脊背往下淌,脸上却带着憨厚的笑容,看到老娘和闺女来了,眼睛一亮,踩得更起劲了!仿佛在无声地炫耀:看!爹能干吧!
沈泠壹站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这种纯粹依靠人力和简单机械原理的原始劳作,对她这个技术宅来说,充满了“远古科技”的魅力。
但看着看着,她那秀气的眉头就拧成了疙瘩。
效率!太低了!
力量!全浪费在运动上了!
时间!宝贵的时间都耗在这重复劳动上了!
她脑子里飞快地闪过那架日夜不停转动的水车……水流的力量……持续的、稳定的动能……如果能把这上下砸的笨重碓杆,和水车的旋转运动连接起来……
水碓! 一个名词瞬间跳入她的脑海!利用水流驱动水车,通过轮轴和拨杆,自动带动碓杆上下舂米!完全自动化!解放人力!完美!
就在沈泠壹沉浸在自己的“自动化改造蓝图”中,眼神放空、手指无意识地在空气中比划着传动结构时,王木匠也舂好了米,扛着一小袋脱了壳的米走了出来。
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那里的沈泠壹,脸上立刻堆起热情的笑容:
“沈家丫头?桂花婶子?你们这是……等大壮兄弟呢?” 他以为沈泠壹她们是来接沈大壮的。
沈泠壹被他的声音拉回现实。看到王木匠,她眼睛一亮!正主来了!
她二话不说,立刻从怀里(实则是空间)掏出那两张被“遗忘”的躺椅和摇椅图纸,塞到王木匠手里:“王叔,做这个。躺椅,摇椅。”
语气恢复了一贯的简洁。
王木匠疑惑地接过图纸,低头一看,只一眼,他那双布满老茧、常年与木头打交道的手就微微颤抖起来!
图纸上那流畅的曲线、巧妙的结构、清晰的受力分析……这哪里是家具?这简直是艺术品!是能让人彻底放松享受的宝贝!
“妙!太妙了!” 王木匠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粗糙的手指爱不释手地摩挲着图纸,“沈家丫头放心!包在我身上!我一定用最好的料子,给您做得妥妥帖帖!保证您坐着躺着都舒坦!”
他捧着图纸,如同捧着稀世珍宝,连招呼都忘了打,转身就急匆匆往家走,满脑子都是怎么把这图纸上的神物变成现实。
这时,沈大壮也终于舂完了最后一点粟米,正拿着细筛子仔细地筛掉残留的谷壳。
他满头大汗,脸上却洋溢着完成任务的满足笑容。
一抬头看见老娘和闺女还“特意”等着自己,那憨厚的笑容瞬间放大,露出一口大白牙,搓着手,有点不好意思又无比开心地走过来:“娘,囡囡,你们……你们是专门来接我的?”
那语气,仿佛中了头彩!
钱氏看着儿子那副“我闺女真孝顺”的傻乐模样,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美得你!我们是来看舂米的!”
她转头看向还在盯着碓杆方向、眼神发亮、显然又有了新点子的沈泠壹,无奈地叹了口气,“行了,热闹看完了,回家!囡囡,你那小脑袋瓜里又琢磨啥呢?眼珠子都快粘碓杆上了!”
沈泠壹收回目光,瞥了一眼还在那儿傻乐、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即将被“自动化”取代的亲爹沈大壮,内心默默吐槽:……憨是憨了点,但好歹是亲的。
算了,水碓的事,改天再说。
她面无表情地跟着奶奶往家走,脑子里已经开始飞速设计水碓的传动装置了。
至于王巧儿那依依不舍的“沈姐姐下次再来玩啊!”的呼喊?嗯,暂时被屏蔽在“技术脑”之外了。
沈泠壹回到家,一头扎进她那间弥漫着“野菊花香型”蚊香清幽气息的小破屋。
躺椅和摇椅的图纸刚交出去,脑子里又被“舂米自动化”的念头塞满了。
水碓……水碓……
她盘腿坐在硬板床上,眉头拧成了麻花,手指无意识地揪着几根垂落的发丝。
记忆碎片1: 末世前某个被列为“非遗”的景点,导游小姐姐清脆的声音:“大家看,这就是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结晶——水碓!利用水流驱动水车,通过这根大轴和拨杆,带动碓杆自动上下舂米……”
记忆碎片2:一本泛黄的《天工开物》插图在脑海里模糊闪现……
问题:传动轴和拨杆的连接细节是什么?拨杆如何精准地“勾”起碓杆?碓头下落的角度和力度如何保证不砸偏?
“啊!烦!” 沈泠壹难得地低吼一声,把本就有点乱的头发揉成了鸡窝。技术瓶颈!这比让她单挑变异藤蔓还让人抓狂!
她像一尊入定的石佛(表情狰狞版),在硬板床上一坐就是大半天,精神力在脑海里疯狂建模、推演、失败、再推演……终于,在精神力快被榨干、头发也快被薅秃之前,记忆的犄角旮旯里,被她抠出了关键信息!
“成了!” 她猛地睁开眼,顾不上形象,抓起空间里的A4纸和铅笔,趴在床上就开始鬼画符……哦不,是绘制精密图纸。
线条虽然略显潦草,但关键结构、传动比、受力点标注得清清楚楚。
第二天,
沈泠壹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拉着正准备去菜园子拔草的钱氏老太太就往外走。
“奶,找村长,王木匠。” 言简意赅,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钱氏被拉得一个趔趄:“哎哟喂!我的小祖宗!慢点!找他们干啥?你那椅子王木匠还没做好呢!催不得!”
“不是椅子。” 沈泠壹脚步不停,“新东西,水碓,自动舂米。”
“自……自动啥?” 钱氏懵了。自动?这词儿听着就跟神仙法术似的!
找到村长沈茂才,沈泠壹把水碓的原理和作用一说——利用现成的水车力量,自动带动碓杆上下砸米,解放人力,日夜不停!
村长听完,眼珠子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下一秒,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原地蹦了起来,激动得直转圈,双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自……自动舂米?日夜不停?我的老天爷啊!沈丫头!你……你真是我们村的活菩萨转世啊!走走走!找王木匠!立刻!马上!”
他一把年纪,此刻却像打了鸡血,一手一个,几乎是拖着沈泠壹和钱氏就往王木匠家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