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学校后,予乐安和赵清漓立刻开始了行动。
他们知道直接再去疗养院找李渊不现实,而且可能打草惊蛇。
赵清漓发挥了他社交牛人的特质,通过各种同学、老乡的关系网,几经周折,终于联系上了一个在荣军疗养院做行政工作的学姐。
他们不敢透露真实目的,只说是做关于退役军人心理健康的社会调研,想了解像李渊这样因战创伤的老兵的大致情况。
学姐看在同校的份上,提供了一些不涉及隐私的模糊信息:
李渊确实是因严重创伤后应激障碍入院,情绪极不稳定,几乎不与人交流,访客记录非常少,近几年来除了定期巡查的医生和固定护工,没人探视。”
“访客记录非常少,除了我们和沈行,还有谁?”
赵清漓摇摇头:“学姐权限不够,查不到具体名单,只说很少。”
“乐安,这说明沈行能进去,绝对不是普通的有点关系,他的能量比我们想象得更大。”
一有空余的时间,予乐安就泡在图书馆和电子阅览室,疯狂搜索一切与父亲当年那次任务相关的公开信息。
报道寥寥无几,措辞官方而模糊,只提及在某次边境行动中,予建斌所在小队英勇作战,壮烈牺牲,被追授荣誉。
关于任务细节、其他队员情况只字未提。
这种信息封锁的程度,更加印证了父亲笔记本和李渊话里的真实性,那次任务,绝对有问题。
就在予乐安感到一筹莫展时,他接到了一个意外的电话,是林素儿。
“乐安,”林素儿的声音依旧清冷,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你最近是不是在查什么事情?”
予乐安心头一紧:“学姐,你怎么……”
“我听清漓大概说了一点,关于你父亲的事。”林素儿打断他,她显然和赵清漓保持着联系。
“我知道的不多,但我想提醒你,有些事情,水很深,你在明处,要查,必须比在暗处的人更加小心。”
“我父亲有个老朋友,在退役军人事务系统工作,层级不高,但或许能接触到一些关于当年那类行动的非核心归档资料,我只能帮你问问看,不一定有结果,而且需要时间。”
予乐安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和希望:“学姐,谢谢你,任何一点可能,我都感激不尽。”
“不用谢我。”林素儿语气平静,“保护好自己,有消息我再联系你。”
挂了电话,予乐安松了一口气。
但是他和赵清漓这些小心翼翼的举动,并没有完全逃过某些暗处的眼睛。
沈行那边的局面更加诡谲,他在一次看似寻常的商业酒会上,被一位与沈家颇有渊源的长辈偶遇。
两人走到露台,长辈端着酒杯,语气看似随意,却带着敲打的意味:
“沈行啊,听说你最近对些陈年旧事很感兴趣?年轻人,好奇心太重不是好事,有些过去,就让它过去,对大家都好,沈家如今局面来之不易,你父亲对你寄予厚望,不要因小失大。”
沈行面色不变,晃动着手中的酒杯,“陈伯说笑了,我只是在处理一些必要的遗留问题,不会影响正事。”
陈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最好如此,盘子大了,盯着的人就多,一招不慎,满盘皆输,那个叫予乐安的年轻人还是保持距离为好,毕竟,他父亲的事,比较敏感。”
沈行的眼底掠过寒芒,他们果然察觉了,而且直接点明了予乐安,这意味着予乐安可能已经暴露在危险之下。
他不动声色地抿了一口酒:“多谢陈伯提醒,我心里有数。”
酒会结束后,沈行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沈行指节叩击桌面,声音沉冷如铁:“计划提前,加强对予乐安的暗中保护,二十四小时不能断,还有,给我查,是谁把予乐安的信息漏了。”
办公室内落针可闻,气氛凝重。
他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老大,那个……暗中保护组的兄弟们,让我来问一下……”
沈行眉头紧锁,头也没回:“说。”
“咱们这二十四小时三班倒……夜班补贴是按1.5倍算吧?还有,蹲守时候点外卖,能走部门报销不?毕竟不能离岗啊。”
沈行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另一个角落,负责情报的新人也举起了手,小心翼翼:“老大,查内鬼的话,咱们部门的匿名举报箱,好像去年被保洁阿姨当废品卖掉了,现在用啥替代?我拉个微信群行吗?”
沈行深吸一口气,感觉刚才那点杀伐果断的气氛瞬间荡然无存。
他揉了揉眉心,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滚出去,该申请申请,该拉群拉群,现在,立刻,去执行命令!”
于是,一场画风奇特的全方位、无死角、特别接地气的暗中保护行动,在予乐安所在的大学校园及周边区域,如火如荼地展开了。
予乐安觉得,最近自己的生活周围,充满了过度热情的陌生人。
他去图书馆自习,刚在靠窗的老位置坐下,一个身影就迅速占据了对面的座位。
那人面前摊开一本比砖头还厚的《高等量子力学》,眼神却时不时地从书页上方扫过来,锐利得像是要把他盯穿。
予乐安被看得发毛,忍不住小声问:“同学,我脸上有东西吗?”
对方推了推黑框眼镜,一本正经:“没有,我只是在思考量子纠缠与人类命运的关联性。”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你继续,不用管我。”
更诡异的是,当他起身想去书架区找本参考书时,那位“量子力学大佬”也会立刻站起来,假装漫不经心地在他附近徘徊。
在他伸手去拿一本另一本书时,对方抢先一步抽走书,迅速翻看起来。
“同学,这书我也要看……”
“稍等,安全检查。”对方头也不抬,随即意识到失言,立刻改口,“啊不是,我是说检查一下页码有没有印错!”
“……”
到了晚上,予乐安和赵清漓去校门口的老王烧烤吃夜宵,刚点好一份烤茄子和肉串,旁边桌几个穿着篮球服的“学生”就开始了浮夸的表演。
“今天这球打得,真是酣畅淋漓。”一个壮汉声如洪钟,眼睛却盯着予乐安。
当老板把烤好的肉串端给他时,其中一个“篮球队员”冲上来,抢在予乐安之前拿起一串,煞有介事地闻了闻,然后对老板大声说:“老板,这串凉了,给我们这桌热乎的,这位同学的也重新烤,算我们账上。”
予乐安看着明显刚离火炉的肉串说:“同学,这串还烫着呢…”
那“队员”一脸严肃地拍拍他的肩:“小伙子,听哥的,吃烧烤就得吃滚烫的,凉了拉肚子,都是为了你的健康着想!”
说完还对同伴使了个眼色,低声道:“报告,已成功拦截可疑食物。”
予乐安看着那滋滋冒油的肉串陷入了沉思。
赵清漓“……?”
甚至在予乐安去校内的教育超市买瓶洗发水,在货架前犹豫是选去屑还是滋润时,旁边一个理货员“阿姨”突然出现。
一把将某瓶洗发水塞进他怀里,语气不容置疑:“这个好,防脱发,适合你们这种用脑过度的大学生。”
予乐安低头看着手里那瓶主打防脱固发的洗发水,又摸了摸自己浓密的头发。
“阿姨,我用不着防脱....”
“傻孩子,”“阿姨”语重心长,“现在用不着,等用得着就晚了,听阿姨的,预防大于治疗。”
结账时,他还发现这位“阿姨”正躲在收银台后面,对着微型耳麦低声汇报:“目标已采购日化用品,品类:洗发露,品牌:xx,已确认无毒无害,over。”
这些看似荒诞却又无处不在的关怀,让予乐安在迷糊中,也隐约感觉到自己被一张有点笨拙的保护网笼罩着。
直到那个路灯昏暗的夜晚,这张网迎来了第一次真正的考验。
几天后的夜晚,予乐安从图书馆回宿舍,经过那段着名的路灯昏暗的小路。
或许是因为蹲守一天的保镖们正在交接班,或许是因为负责这片区域的搭档正在为谁去买夜宵而石头剪刀布,保护圈出现了短暂的空档。
突然,一辆没有牌照的黑色面包车从他身后加速冲来,停在予乐安身边。
车门哗啦一声拉开,两个戴着口罩的男人跳下车,二话不说直接伸手抓向予乐安。
予乐安吓得魂飞魄散,根本来不及反应。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旁边阴影里冲出另一个身影,动作快如闪电,一把格开抓向予乐安的手,同时另一只手狠狠肘击在另一个男人的肋部。
“走!”那突然出现的人对着予乐安低吼一声,声音陌生,但动作专业狠辣,显然是在保护他。
那两个袭击者见有硬茬子,对视一眼,没有纠缠,迅速退回车内。
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快得如同幻觉。
予乐安惊魂未定,看着那个救了他的人。
那人穿着普通的夹克,面容普通,丢下一句“以后走大路,小心点”,便迅速转身消失在黑暗中,仿佛从未出现。
予乐安不是傻子,他立刻明白了,这些天还有这个人是沈行派来保护他的。
而刚才那辆面包车里的人是冲他来的吗,因为他开始调查父亲的事?
予乐安原本以为只是探寻真相,却没想到会直接引来杀身之祸。
他颤抖着手拿出手机,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打给沈行。
电话接通了,他声音发抖:“刚才有人要抓我……”
电话那头,沈行的声音瞬间绷紧:“你没事吧?”
“没、没事……有人救了我……”予乐安语无伦次。
“待在原地别动,我马上让人过去接你。”
夜色更深,城市的霓虹无法照亮所有角落。
予乐安被安全送回宿舍后,赵清漓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和衣服上的灰尘,吓了一跳。
听予乐安说完遇袭经过,赵清漓又惊又怒,立刻就要去找学校保安甚至报警,却被予乐安死死拉住。
“不能报警!”予乐安声音依旧带着后怕的颤抖,“那些人不是普通的歹徒,报警可能会打草惊蛇,引来更大的麻烦。”
他想到了沈行,想到了那个层面可能涉及的势力,普通的执法机构恐怕难以触及,甚至可能让事情更复杂。
赵清漓也冷静下来,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是沈行的人救了你?他……” 他心情复杂,一方面庆幸予乐安没事,另一方面对沈行更加警惕,“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就在这时,予乐安的手机响了,是沈行发来的短信,内容简短:
【近期不要单独行动,暂停一切调查,学校和你母亲那边,我会安排人看着。事情解决前,保持安静。】
命令式的口吻,予乐安看着短信,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他厌恶这种被掌控的感觉,却又不得不承认,在未知的危险面前,沈行提供的庇护是目前唯一能依靠的屏障。
未来两三天,风平浪静,但予乐安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张力。
他照常上课吃饭,但总感觉到若有若无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他听从了沈行的警告,没有再主动去调查,连图书馆都去得少了。
赵清漓也默契地不再提起调查的事,只是更加寸步不离地陪着他,林素儿那边暂时也没有新的消息。
这种压抑的平静,在两天后的一个凌晨被打破。
予乐安被手机震动惊醒,是一个未知号码发来的彩信。
他点开一看,那是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中年男人被反绑在椅子上,鼻青脸肿,嘴角血渍。
虽然被打得变了形,但予乐安依稀认出,这应该是那天晚上开车想抓他的两个男人之一。
彩信只有照片,没有任何文字。
予乐安的心脏狂跳起来。
这是沈行做的?
他用这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的方式,报复了试图伤害他的人?
手段如此狠辣,如此直接......
予乐安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沈行世界的规则,是如此的血腥和赤裸,与他熟悉的日常截然不同。
过了一会儿,沈行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照片看到了?”
“是你做的?”予乐安问。
“一个小小的回应,以后不会有人再轻易动你,至少,明面上不会。”
他顿了顿,语气稍微缓和了些:“李渊那边,我已经安排了更可靠的人照顾,他的安全你可以放心,关于你父亲的事,给我点时间,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予乐安握着手机,沉默了。
“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些?”
电话那头安静了片刻,久到予乐安以为信号断了。
然后,他听到沈行低沉而清晰的声音传来:
“因为你是予乐安。”
说完,电话被挂断。
因为你是予乐安。
......
听到电话被挂断的忙音,予乐安怔了一瞬。
几秒钟的死寂后,他手指颤抖地回拨了过去,电话被立刻接起。
没等沈行开口,予乐安压抑不住的质问就冲口而出:
“沈行!你他妈是不是有病?!你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你给我发那种血淋淋的照片是什么意思?展示你有多厉害,手段有多狠,让我害怕,还是想让我感谢你,感谢你用这种黑社会一样的方式帮我出头?”
“你一边用我爸爸的事威胁我,一边又像个幕后英雄一样派人二十四小时围着我转,把我像个易碎品一样看起来,现在又搞这一出,打一棒子给颗甜枣?你当是在驯狗吗?!”
“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很迷人?很霸道?很让人感动?!我告诉你我只觉得毛骨悚然!我觉得你不可理喻!”
予乐安喘着粗气,积压了太久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决堤。
“你把我的人生当什么了?你沈大少爷随心所欲的游乐场吗,高兴了就过来撩拨一下,不高兴了就一脚踢开,发现玩具自己跑了又不甘心,非要再抓回来,甚至不惜用这种……这种让人作呕的方式!”
“还有你最后那句话,哈!” 他发出一声冷笑。
“这是什么狗屁理由,因为我好欺负,因为我甩不掉?因为你看不得我过一天安生日子,非要在我刚刚觉得能喘口气的时候,就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提醒我,我永远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你安排人?你解决问题?沈行,最大的问题就是你自己,是你把我拖进这个漩涡的,现在又摆出这副救世主的姿态,这顺序全错了!这逻辑狗屁不通!这根本就是他妈的全天下最荒谬的笑话!”
予乐安一口气吼完,胸腔剧烈起伏,整个人都因为极致的情绪波动而脱力,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透过电波传到另一端。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