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正式开始,寒假如期而至,没有了学业的压力,也没有了江白在身边吵吵闹闹,时间一下子慢了下来,空荡得让人心慌。
江白离开的第一周,予乐安感觉自己像是被困在了一个循环里。
他不断地思考着那些没有答案的问题:他们还会再见面吗?如果他去了外面的学校,会遇到更好的人吗?他会想自己吗?放假了会回来吗?没有自己在身边,他会过得更开心吗……
思绪越理越乱,最终总是以无声的泪水告终。
艺忆偶尔会念叨:“小白这一走,家里都感觉冷清了不少。”
她是真心喜欢那个阳光开朗的男孩,予乐安只能沉默地点头,心里却泛起更深的苦涩。
他知道,江白的父母并不像他妈妈那样喜欢自己,那种客气而疏离的态度,他早已敏感地察觉。
整个寒假,每当对江白思念的思绪翻涌,他便会下意识地摩挲手腕上那根红色的平安绳。
福珠冰凉的触感,总能让他想起生日那晚江白认真的眼神。
他忍不住给江白发了很多消息。
[今天去哪玩了?]
[吃饭了吗?]
[我昨晚又失眠了。]
[这边的雪越来越大了,你那边呢?]
予乐安将琐碎的日常和细微的情绪都寄托在小小的聊天框里。
他期待着屏幕那端能传来熟悉的回应,哪怕只是一个表情包。
令他心慌意乱的是,所有的消息都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音。
聊天界面始终停留在他发出的最后一条信息上。
“他去哪了……”
“是没有看到吗……”
“为什么不理我了……”
不安与失落要将他淹没。
在这个寒冷的假期里,平安绳带来的不再是慰藉,反而成了提醒他失去的印记。
而那片沉默的聊天框则成了横亘在他心头一道逐渐扩大的缺口。
予乐安攥着手机,看着那条孤零零的平安绳,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什么叫做杳无音讯,什么叫做相隔万里。
大洋彼岸,陌生的环境里,江白正经历着另一种煎熬。
“妈,把手机还给我吧,我就看一下。”江白又一次向母亲恳求。
他的母亲,一位妆容精致、姿态优雅的女士,正慢条斯理地修剪着客厅花瓶里的鲜花,头也没抬:
“小白,我想你应该能明白妈妈的心意,我不希望我的儿子成天盯着那块屏幕,被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分散心神。”
“现在都放假了!妈,我中考也努力了,成绩你也看到了,就算我上了这边的中学,我也保证会好好学习,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
江白的声音不由提高,他无法理解,为何来到国外后,母亲对他通讯设备的管控会变得如此严苛。
母亲终于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身,目光平静却威严:“我不想让任何外界因素干扰你适应新环境,如果你执意要继续把精力耗费在这上面,”
她顿了顿,语气轻描淡写,“我会考虑直接帮你把微信好友清空,让你彻底安心。”
“妈!”江白猛地站起身,胸腔因愤怒和无力而剧烈起伏。
“我知道你不喜欢乐乐,但你真的没必要这样做!难道我连交朋友的权利都没有了吗?就要这样被您剥夺吗?”
“我是为了你好。”母亲的声音平稳,将他所有激烈的情绪都反了回去。
“你需要把心思放在正道上,放在适应这里的生活和学习上,那些过去的人和事,该放下的就要学会放下。”
“……”
所有的争辩在这句为你好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江白颓然地坐回沙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母亲留下一个你好自为之的眼神,转身离开了客厅。
空荡的房间里,只剩下江白粗重的呼吸声。
他仰起头,靠在沙发背上,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予乐安的样子。
他笑起来露出的虎牙,他难过时泛红的眼眶,他在樱花树下平静却难掩失落的神情……
“对不起……乐乐……”
“对不起……”
“对不起……”
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无声地重复着。
江白被困在母亲的为你好构筑的牢笼里,眼睁睁地看着最重要的联系被强行切断,却连一句解释都无法传递过去。
这份沉重的歉意和思念,只能压抑在心底,在异国他乡的寂静中,反复折磨着他自己。
整个寒假,聊天框的那一头始终是死寂。
由最初的期盼、焦灼,到后来的失落,最后所有激烈的情绪都沉淀为麻木的平静。
予乐安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那段形影不离的岁月,那些关于未来的约定,终究是大梦一场。
高一入学这天,艺忆细心陪着他办完所有手续,又再三叮嘱。
“妈,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可以的。”予乐安接过书包,语气平静。
艺忆看着儿子似乎已经从低迷中走出来的模样,稍稍安心,又嘱咐了几句才转身离开。
春寒料峭,新学期伊始。
初春的风少了冬日的凛冽,温和地拂过校园。
没有雪,阳光淡淡地洒下来,甚至带着微微的暖意。
予乐安独自站在一中的广场上,望着这所他们曾约好要一起踏入的高中。
红砖教学楼依旧,参天古树依旧,只是身边,再也没有那个勾着他肩膀笑得没心没肺的身影。
心头百感交集,最后只余下挥之不去的怅惘。
予乐安正准备朝教学楼走去,刚转弯却猝不及防地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对方怀里抱着的几本新书散落一地。
“对不起!”予乐安连忙道歉,蹲下去帮忙捡拾。
与此同时,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也伸向了同一本书。
两人的指尖同时触碰到墨绿色的硬质书封。
予乐安抬起头,撞入一双含有疏离的眼眸中。
对方穿着黑色卫衣,身姿挺拔,气质冷峻。
这张脸……有些熟悉。
予乐安微微一怔,记忆迅速倒带回那个灯火辉煌的平安夜。
游乐园里,那个被他泼湿了衣服、眼神冰冷厌恶、最后却被一个小女孩牵走的黑衣少年。
是他。
对方似乎也认出了他,一道皱纹在他额间一闪而过,但那双眼睛里已没有了当初明显的怒气,只剩下淡淡的审视。
予乐安慌忙收回手,站起身,有些局促地将捡起的书递过去,“对、对不起,我没注意有人。”
少年——沈行,接过书,动作利落,目光在他脸上短暂停留了一瞬,那眼神没什么温度。
他什么也没说,算是接受了道歉,便抱着书径直从予乐安身边走过。
予乐安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挺拔而冷漠的背影汇入新生的人流,心里有些复杂。
世界真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