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浓稠的墨砚,将重建后的江南笼罩得静谧无声。白日里喧嚣的农田、学堂与惠医堂都陷入沉睡,唯有萧玦在江南道临时居所的书房还亮着一盏孤灯,烛火摇曳间,将云清灵纤瘦的身影拉得颀长。
她换下了白日劳作的短打布裙,身着一袭月白色寝衣,长发松松挽起,仅用一支玉簪固定。
此刻,她正跪在铺着软垫的地板上,身前摊开了数十卷泛黄的古籍,指尖带着薄茧,小心翼翼地翻阅着书页,生怕不小心扯破了脆弱的纸页。
香囊被她放在手边的案几上,里面的七瓣佩仿佛有生命般,隔着锦缎传来微弱的暖意,却也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得她心口发闷。
自黄昏从废弃宅院归来后,那枚刻着“楚”字与神秘铭文的七瓣佩便在她脑海中反复盘旋。
楚氏王朝、双佩合一、天下归心……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钥匙,试图打开她穿越之谜与身世之谜的大门,可门后藏着的究竟是真相,还是更残酷的现实,她无从知晓。
萧玦早已安置妥当,睡前曾来寻她,见她神色恍惚,只当她是连日操劳疲惫,温言叮嘱她早些歇息,便未多问。
待他睡下后,云清灵却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焦灼,悄悄起身来到书房——这里是萧玦在江南处理公务的临时场所,藏有不少他随身带来的、关于大雍开国乃至前朝楚氏的史料,她想从这些故纸堆中,找到一丝关于七瓣佩与楚氏嫡系的线索。
刚推开书房门,案几上一封火漆封口的信函便映入眼帘。信封上没有署名,只印着一枚玄色的鹰纹印记,正是京城皇室秘函的标识。
她依稀记得白日萧玦归来时,曾接过侍卫递来的这封信,当时他匆匆扫了一眼,便随手放在了案上,神色间似乎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想必是京城那边有要事传来,只是他不愿让自己忧心,才未曾提及。
云清灵随手将信函放回原处,并未过多窥探,转而将目光投向书架。她指尖划过一排排整齐的书册,最终停留在标有“前朝史料”的格子前。
抽出几卷泛黄的典籍时,她尚未察觉,白日在废弃宅院中的一个小插曲,已在萧玦心中埋下了疑虑的种子。
彼时萧云正带着惠医堂的众人在废弃宅院外围整理杂物、搭建临时诊疗点,陈翁便是其中之一。
他是惠医堂组建后,自发前来帮忙的江南本地人,平日里沉默寡言,手脚却十分麻利,无论是分拣药材、打扫场地,还是搭建棚屋,都做得尽心尽力,深得众人信任。
可今日午后,萧云却发现了陈翁的反常。当时他正在后院墙角指挥众人清理碎石,无意间瞥见陈翁独自蹲在一块松动的地砖旁,神色专注地盯着地面,手指还在砖缝间反复摩挲,仿佛在探寻什么。
萧云心中好奇,便悄悄走上前,想看看他在做什么,可陈翁察觉到脚步声,立刻站起身来,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迅速将手从砖缝中收回,若无其事地拿起身边的铁锹,开始铲起碎石。
萧云心思缜密,深知此次江南重建与惠医堂的运作都关乎摄政王萧玦的布局,任何反常举动都不可掉以轻心。
他没有当场点破,而是不动声色地走开,暗中留意着陈翁的动向。接下来的几个时辰里,他发现陈翁总是有意无意地绕到后院那片墙角,目光频频落在那块松动的地砖上,神色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急切与隐秘。
更让萧云起疑的是,他曾旁敲侧击地询问陈翁的来历,陈翁只含糊其辞地说自己是附近村镇的人,洪水过后家园被毁,无以为生,见惠医堂行善积德,便来帮忙混口饭吃。
可萧云暗中派人去附近村镇打听,却发现没人能说清陈翁的具体住处与家世,仿佛他真的是洪水过后凭空出现的一般,只有几个人隐约记得,他确实在灾后不久便出现在了惠医堂门口,请求收留。
这种来历不明的神秘感,再加上今日的反常举动,让萧云不得不心生警惕。他没有声张,也未曾告知云清灵——毕竟此事尚未有定论,贸然提及或许会让本就因身世之谜心事重重的云清灵更加烦忧。
当晚回到萧玦的临时居所,萧云便悄悄找到了萧玦,将自己的发现一五一十地禀报。
“王爷,”萧云的声音压得极低,眼底满是审慎,“今日在废弃宅院整理时,属下发现陈翁行为异常。
他多次独自蹲在后院一块松动的地砖旁,神色专注地摩挲砖缝,见属下靠近便慌忙掩饰,似乎在探寻什么隐秘。属下旁敲侧击询问他的来历,他只含糊其辞,属下派人去附近村镇打听,却没人知晓他的具体家世与籍贯,只知道他洪水后便流落至此,自发前来惠医堂帮忙。”
萧玦当时正在处理江南重建的公文,闻言眉头微蹙。陈翁是惠医堂自发前来的帮手,萧玦虽未亲自见过几次,却也从下属的禀报中得知他勤勉可靠。
可萧云素来沉稳细心,绝不会无端揣测。“你确定他是在探寻地砖?而非只是清理碎石?”他抬眼看向萧云,语气带着几分凝重。
“属下看得真切,他的目光始终落在砖缝之间,手指反复摩挲,绝非单纯清理碎石的模样。”萧云点头,“而且他神色慌张,刻意掩饰,显然是不想让人知道他在做什么。属下已让人暗中盯着他,同时继续追查他的来历,只是目前尚无更多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