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科从古德曼·达比手中夺取了那张烫金通行证,冰冷的触感仿佛还残留着之前那场超时空兵棋推演的惨烈余温。
然而,握有钥匙并不代表知晓锁孔的位置。
这张通行证该如何使用?
那扇通往食尸鬼街最黑暗核心的门,究竟在哪里?
就在众人环顾这间依旧弥漫着血腥与失败气息的酒馆,试图寻找线索时,福尔摩斯那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已经开始了新一轮的扫描。
他的烟斗再次冒出熟悉的烟圈,思维的高速齿轮已然啮合!
他的目光掠过那些依旧惊恐或麻木的酒客,掠过翻倒的桌椅和散落的棋子碎片,最终,定格在一个看似最不可能的身影上!
只见一个穿着朴素灰色女仆裙,系着白色围裙的中年妇人,正低着头默默用抹布擦拭着一张空桌。
她看起来与这肮脏混乱的环境十分契合,像一道不起眼的背景。
福尔摩斯缓步走了过去,他的脚步声此时在酒馆里显得格外清晰。
“晚上好,女士。”福尔摩斯的声音平静而礼貌。
女仆擦拭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头都没有抬,只是用略带沙哑和疲惫的声音回应:“先生,如果需要酒水,请稍等,我这里还没有收拾完……”
“不,我们需要的不是酒水。”福尔摩斯打断了她,目光如同手术刀般精准,“我们需要的,是通往‘下面’的路。”
他刻意在“下面”这个词上加重了微不可察的语气。
女仆擦拭的动作猛地一顿。她缓缓直起身,脸上露出一副混合着惊讶和被冒犯的神情,一只手甚至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裙摆。
“天呐!先生!”她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带着一种夸张的委屈,“您这样一位看起来体面的绅士,怎么会……怎么会对我这么一个苦命妇道人家的‘下面’感兴趣?!这……这也太失礼了!”
她的话语充满了歧义,眼神却像淬了冰的刀子,飞快地扫过福尔摩斯和他身后的同伴。
这话一出,旁边的史比特瓦根顿时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带着狰狞伤疤的脸上居然透出一丝红晕,眼神躲闪,尴尬地别过头去。
华生医生也是瞬间涨红了脸,他急忙上前一步,挥舞着手想要解释:“不!这位女士,您误会了!福尔摩斯他不是那个意思!他是说……”
“华生,无需多言。”福尔摩斯平静地开口,阻止了医生的解释。
他脸上没有丝毫的窘迫或动容,眼眸依旧牢牢地锁定在女仆的脸上,仿佛能穿透那层拙劣的表演,直视其下冰冷的本质。
“夫人,”福尔摩斯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甚至带着一丝学术探讨般的冷静,“您右手虎口和食指内侧的茧子,厚度和位置并非长期从事清洁工作所能形成。那更像是长期握持短刀或指虎留下的。”
“您的站姿和重心分布,也透着一股经过严格训练的警觉。还有您脸上靠近发际线处,那道几乎看不见的、由特制带倒钩暗器所伤的疤痕……我想,一个普通的酒馆女仆,恐怕不会有这样的‘阅历’。”
他微微前倾,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我们对您个人的‘下面’毫无兴趣。我们感兴趣的,是这间酒馆‘下面’的世界。”
女仆脸上那副伪装出来的羞愤表情,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近乎赞赏的审视。
她看着福尔摩斯,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人。
“精彩的推理,福尔摩斯先生。”她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清晰冷静,甚至带着一丝金属般的质感,“我一直是您破案记录的读者。今日亲眼所见,果然名不虚传。”
她不再浪费任何表情在伪装上,目光扫过福尔摩斯身后的马尔科和神色不善的史比特瓦根,最后落在马尔科手中那张染血的烫金通行证上。
“把通行证给我看看。”她伸出手,言简意赅。
马尔科将通行证递了过去。
女仆接过后,伸出那只布满异样老茧的手,拿起通行证,指尖在滴血斧头的标记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又对着灯光看了看某个特定的防伪印记,随即点了点头。
“嗯,是真的。通行证真实有效。”她将通行证递还给马尔科,点了点头,“看来你们确实‘赢得’了资格。”
她没有再多问一句关于达比下落的话,仿佛那个失败者已然失去了存在的价值。
女仆转身,走向酒馆最深处那个堆满空酒桶,散发着浓重霉味的角落。
她在其中一个看似与其他酒桶毫无二致的木桶上有节奏地敲击了数下,那声音暗合着某种密码。
接着,她又用力扳动了桶壁上一个伪装成木节的机关。
“嘎吱吱——!”
一阵沉闷的机括转动声响起,那个沉重的酒桶连同后面的一部分墙壁,竟然缓缓地向内旋转,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向下延伸的幽暗洞口!
一股混合着汗味和血腥味的污浊空气,从洞口深处涌出,令人作呕。
“下去吧。”女仆侧身让开,面无表情地说道,“祝各位……‘玩得愉快’。”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讽刺。
没有犹豫,马尔科打头,福尔摩斯紧随其后,史比特瓦根虽然手指受伤,但也咬着牙跟了上去,华生医生则警惕地断后。
通道狭窄而陡峭,石阶上布满湿滑的苔藓,只有墙壁上间隔很远才有一盏如豆的油灯提供着微弱的光亮,仿佛通往地狱的阶梯。
压抑的寂静中,只有他们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在回荡。
向下,不断向下。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隐约传来了如同海潮般越来越响的喧哗声。
像是成千上万人疯狂的呐喊、嘶吼、咒骂和欢呼声,混合在一起后,呈现出的令人心神震颤的声浪!
终于,通道到了尽头。
一扇厚重的、包着铁皮的木门挡住了去路。门上有一个小小的窥视孔。
马尔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门。
刹那间,如同洪水决堤,震耳欲聋的声浪和一股灼热的气流扑面而来,几乎将人冲倒!
门后的景象,让即便是见多识广的福尔摩斯和经历过街头血腥的史比特瓦根,也瞬间屏住了呼吸!
这是一个巨大到难以想象的地下空间!
挑高极高,穹顶上悬挂着巨大的散发着昏黄与惨白交织光线的煤气灯群,将下方照得如同白昼般亮堂,却又投下无数扭曲晃动的阴影。
其规模之宏大,几乎堪比古罗马的斗技场!
环绕着中央巨大圆形场地的是层层叠叠、如同蜂窝般的阶梯看台。
此刻,看台上座无虚席!
那些观众们衣着华丽,男士穿着笔挺的燕尾服或军装,女士则身着缀满蕾丝和珠宝的长裙,显然都是来自伦敦乃至全球上流社会的权贵、富豪和名流。
然而,与他们华丽衣着形成诡异对比的是,他们每一个人脸上,都戴着一副纯白色的毫无表情的面具!
面具遮住了他们的容貌,也仿佛遮住了他们的人性,只留下一双双在面具孔洞后闪烁着狂热、贪婪、残忍和麻木光芒的眼睛。
他们挥舞着手中下注的凭据,声嘶力竭地叫喊着,如同群魔乱舞。
而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到了圆形场地的中央。
那里,正在进行着一场血腥至极的“娱乐”项目——“勇士与野兽”!
一个身高接近两米、浑身肌肉虬结、只在腰间缠着一块兽皮的巨汉,正在与一头体型庞大、鳞甲狰狞的尼罗鳄进行着最原始、最残酷的死斗!
场面惨烈至极!
此时,巨汉的一条左臂已然齐肩而断,伤口处血肉模糊,鲜血染红了他大半个身体!
但他依旧用剩下的独臂,死死攥着一柄断了一半的短矛,眼神中充满了疯狂与绝望!
而他对面的尼罗鳄,一只眼睛也成了一个血窟窿,粘稠的液体不断流出,但它张开着布满利齿的巨颚,发出威胁的低吼,尾部疯狂地拍打着沙土地面,激起漫天尘土。
显然,战斗已经到了最后时刻,双方都已是强弩之末。
“杀了他!蠢货!用你的矛捅穿它的脑子!”一个戴着白色面具的贵妇尖声叫道。
“不!鳄鱼!咬死他!把他撕碎!”另一个粗鲁的男声咆哮着。
在震耳欲聋的喧嚣中,场中的巨汉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用尽最后的力气,猛地向前扑去,将半截短矛狠狠刺向鳄鱼相对脆弱的咽喉!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受伤暴怒的尼罗鳄也猛地一个死亡翻滚,巨大的咬合力瞬间施加在巨汉的腰部!
“咔嚓——噗嗤!”
骨裂声和血肉撕裂声几乎同时响起!
巨汉的短矛确实刺入了鳄鱼的咽喉,深可见骨!
但鳄鱼的死亡翻滚,也瞬间将他的腰部几乎扭断!
一人一兽,同时僵住,然后重重地倒在血泊与沙土之中,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声息。
同归于尽!
短暂的寂静后,看台上爆发出的,并非是同情或震惊,而是一片觉得不够尽兴的嘘声和抱怨!
“这就完了?太没意思了!”
“废物!两个都是废物!”
“退钱!这场表演太差劲了!”
戴着白色面具的“绅士”和“淑女”们,用最恶毒的语言,宣泄着他们对生命消逝的漠视和对更强烈刺激的渴求。
马尔科等人站在入口处的阴影里,看着这如同人间地狱般的场景,心情沉重到了极点。
这里,就是食尸鬼街搏击俱乐部的真面目——一个用鲜血和生命取悦伪装成上流社会的恶魔的屠场。
而乔纳森·乔斯达,那个本性善良的绅士,如今又在何处?
他是否也曾被迫站上这血腥的舞台?
或者,他正以某种方式,隐藏在这片疯狂的阴影之下?
寻找他的任务,在这片震耳欲聋的喧嚣与冷漠中,显得愈发紧迫和艰难。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