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章武元年(公元221年)夏末,成都连日阴雨,淅淅沥沥的雨水打在丞相府的青瓦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同诸葛亮此刻沉重的心跳。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案上摊开的夷陵舆图,上面密密麻麻的红点,是蜀汉大军的营寨分布——从巫峡到夷陵,绵延数百里,尽数扎在山林之中,每一个红点都像一根刺,扎在诸葛亮的心头。
前线传回的战报越来越令人揪心:刘备大军与东吴陆逊所部在夷陵对峙月余,数次主动进攻均被击退,折损了数千士兵;更要命的是,刘备执意不听黄权、赵云的劝谏,将大军营寨连绵数百里,依托山林扎营,美其名曰“依山傍水,易守难攻”,实则犯了兵家大忌。
“陛下这是要将十万大军置于火上烤啊!”诸葛亮一拳砸在案上,烛火剧烈晃动,灯花簌簌落下。他深知,夷陵夏季炎热多雨,山林中草木茂密,又临近长江,东吴水师强盛,陆逊若采用火攻,再辅以水师截断退路,蜀汉大军将插翅难飞。
此前派去劝谏的使者,被刘备以“军师远在成都,不知前线地形”为由驳回,言辞间满是不耐。诸葛亮知道,仅凭使者的只言片语,已难以撼动刘备的决心,必须派一位既能洞察战局、又能让刘备信任的重臣前往前线,协助制定战术,同时反复叮嘱防备东吴水战,切勿轻敌冒进。
思来想去,诸葛亮的目光落在了马良身上。马良素有才名,熟读兵法,且曾辅佐关羽镇守荆州,熟悉荆襄地形与东吴军情,更重要的是,他性情谦和,善于言辞,不像赵云、黄权那般刚直,或许能以委婉的方式说服刘备。
次日清晨,雨势稍歇,丞相府的门扉尚未完全打开,马良便已奉命赶来。他身着青色朝服,面色凝重,显然也知晓前线局势危急。
“季常,”诸葛亮起身相迎,语气沉重,“前线局势,你已知晓。陛下执意山林扎营,陆逊又深谙兵法,东吴水师虎视眈眈,大军危在旦夕。此次派你前往夷陵,有三项重任,你务必牢记在心。”
马良躬身道:“军师请讲,良定不辱使命!”
诸葛亮引马良至舆图前,羽扇轻点,逐一叮嘱:“其一,协助陛下制定战术。你需详细勘察夷陵地形,结合东吴兵力部署,为陛下提供切实可行的作战方案。切记,东吴多水战,陆逊必倚重水师,我军应避其锋芒,切勿主动渡江作战,可依托陆地工事,牵制东吴水师,待其粮草耗尽,再寻机决战。”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其二,务必劝谏陛下改变扎营地点。山林扎营,极易遭火攻与疫病,这是兵家大忌!你可援引赤壁之战曹操遭火攻的先例,晓以利害,恳请陛下将营寨移至开阔地带,分散部署,避免营寨连绵数百里,一旦遭袭,首尾不能相顾。”
“其三,紧盯东吴水师动向。令赵云加强沿江防御,派遣斥候密切监视长江江面,若发现东吴水师异动,即刻通报陛下,做好防备。同时,你需提醒陛下,东吴将领吕蒙虽死,陆逊却青出于蓝,此人年轻却智谋过人,不可因其年少而轻视,务必步步为营,切勿冒进。”
马良一一记下,拱手道:“军师放心,良抵达夷陵后,定当反复劝谏陛下,更改扎营地点,谨慎应对东吴水战。只是陛下如今被复仇之心冲昏头脑,恐难听进劝谏,若陛下执意不从,该当如何?”
诸葛亮眼中闪过一丝无奈,随即坚定道:“若陛下执意不从,你便联合赵云、黄权等将领,联名劝谏,哪怕触怒陛下,也要尽力挽回。同时,你需暗中做好应急准备,令赵云率殿后部队靠近主力,一旦遭遇火攻或水师偷袭,即刻接应陛下突围,务必保住大军的有生力量。”
说罢,诸葛亮从案上拿起一封密封的书信与一个锦囊,递给马良:“此信是我写给陛下的,详细阐述了水战的凶险与山林扎营的弊端,你务必亲手交给陛下;此锦囊内有应急之策,若大军遭遇危急,可拆开一看。”
马良接过书信与锦囊,紧紧攥在手中,郑重道:“良定不负军师所托,哪怕拼尽全力,也要劝陛下回心转意!”
诸葛亮望着马良,眼中满是期盼与担忧:“季常,蜀汉的命运,十万大军的安危,都托付给你了。你在荆州多年,与云长将军交情深厚,陛下对你颇为信任,此次前往,务必以情动人,以理服人,切勿与陛下争执,以免适得其反。”
“良明白。”马良躬身应道。
临行前,诸葛亮又亲自为马良挑选了二十名精锐亲兵,配备快马与信号箭,确保他能顺利抵达夷陵。同时,他令后勤总管王连准备了一批上好的蜀锦、药材与粮草,让马良一并带往前线,既是慰问将士,也是向刘备表明,后方后勤供应充足,无需急于求成。
次日清晨,马良带着诸葛亮的嘱托与物资,率领亲兵,踏上了前往夷陵的路途。成都城外,细雨蒙蒙,诸葛亮亲自送至城外,望着马良一行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心中的忧虑愈发沉重。
“季常,你一定要成功啊!”诸葛亮轻声呢喃,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袍,他却浑然不觉。他知道,马良此行,不仅是为了协助刘备制定战术,更是为了挽救蜀汉的十万大军,挽救蜀汉的未来。
马良一行日夜兼程,不敢有片刻停歇。沿途的驿站早已接到诸葛亮的命令,备好马匹与粮草,确保他们一路畅通。经过十余日的疾驰,终于抵达夷陵前线的蜀汉中军大营。
此时的中军大营,气氛压抑。刘备正坐在帐内,对着舆图发呆,脸上满是焦躁与疲惫。连日的进攻失利,让他心中的怒火愈发旺盛,却又无可奈何。
“启禀陛下,丞相府长史马良,奉丞相之命,前来协助陛下制定战术!”帐外亲兵禀报。
刘备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道:“让他进来。”
马良走进帐内,躬身行礼:“臣马良,参见陛下!丞相挂念前线战事,特派臣前来,为陛下分忧。”
刘备点点头,示意马良起身:“孔明近来可好?后方后勤供应如何?”
“丞相一切安好,只是日夜牵挂前线局势,忧心忡忡。”马良答道,“后方后勤供应充足,王连总管已备足十万大军一年之用的粮草与军械,正源源不断运往前线,陛下无需担忧。”
刘备心中稍安,随即道:“孔明派你前来,可有什么话要对朕说?”
马良趁机呈上诸葛亮的书信:“陛下,这是丞相写给陛下的亲笔信,恳请陛下过目。”
刘备接过书信,展开阅读。信中,诸葛亮详细分析了东吴的水战优势与陆逊的用兵特点,反复强调山林扎营的危险,恳请刘备改变扎营地点,切勿轻敌冒进。字里行间,满是恳切与担忧。
刘备越看,脸色越沉,将书信扔在案上,冷哼一声:“孔明太过谨慎了!陆逊不过是个黄口小儿,东吴水师虽强,我军也并非毫无还手之力。山林扎营,依山傍水,易守难攻,有何不妥?”
马良连忙道:“陛下,丞相所言极是!东吴水师强盛,长江天险难越,我军水师远逊于东吴,若贸然渡江,必遭惨败。且山林扎营,夏季炎热多雨,草木茂密,极易引发火攻与疫病。昔日赤壁之战,曹操便是因战船相连,遭周瑜火攻而大败,如今我军营寨连绵数百里,若遭陆逊火攻,后果不堪设想!”
他顿了顿,继续道:“臣建议,陛下可将大军分散部署,移至开阔地带,同时加强沿江防御,派遣精锐水师扼守渡口,牵制东吴水师。待秋季来临,天气转凉,疫病消退,再寻机与东吴决战,定能取胜。”
刘备眉头紧锁,沉默不语。他心中清楚,马良所言句句在理,可复仇的怒火让他难以忍受拖延。此时,张飞走进帐内,听到马良的劝谏,怒声道:“马良,你休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陆逊小儿,何惧之有?某愿率一军,渡江作战,定能大败东吴水师!”
马良连忙劝阻:“张将军,不可!东吴水师战船密布,长江江面宽阔,我军渡江,必遭东吴水师拦截,届时腹背受敌,必败无疑!”
“你!”张飞怒目圆睁,正要发作,被刘备喝止:“翼德,休得无礼!”
刘备沉吟片刻,道:“马良,你刚到前线,尚不了解地形与军情。山林扎营之事,容朕再考虑考虑。你先下去歇息,明日随朕勘察地形,再议战术。”
马良知道,刘备虽未明确应允,但已有所松动,连忙躬身道:“臣遵旨!”
接下来的几日,马良跟随刘备勘察夷陵地形,详细分析东吴的兵力部署与水师动向,反复劝谏刘备改变扎营地点。同时,他联合赵云、黄权等将领,联名上书,恳请刘备谨慎行事,切勿冒进。
赵云道:“陛下,马良先生所言极是!东吴水师强盛,陆逊智谋过人,我军若贸然进攻,必遭惨败。不如暂且坚守,待后方援军赶到,再图决战。”
黄权也道:“陛下,臣愿率一军驻守江北,防备曹魏偷袭,同时牵制东吴水师,陛下可率主力坚守夷陵,待时机成熟,再行进攻。”
在马良、赵云、黄权等人的反复劝谏下,刘备的态度终于有所缓和,同意暂缓进攻,考虑改变扎营地点。马良心中稍安,连忙将这一消息传回成都,让诸葛亮放心。
成都丞相府内,诸葛亮收到马良的书信,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他知道,刘备虽已有所松动,但复仇之心依旧强烈,未必会真正改变主意。他只能祈祷,马良能继续劝说刘备,彻底改变扎营地点,避开东吴的火攻。
然而,就在此时,前线传来消息:陆逊派遣部分水师,假意进攻蜀汉沿江营寨,实则暗中派遣士兵,潜入山林,勘察蜀汉营寨的分布情况。马良得知后,心急如焚,再次劝谏刘备,即刻改变扎营地点,做好防火准备。
刘备却认为,这是东吴的疲敌之计,并未放在心上,只是下令加强营寨的防守,并未改变扎营地点。
马良无奈,只能暗中做好应急准备,令赵云率殿后部队靠近主力营寨,同时下令将士们准备沙土、水龙等防火物资,以防不测。
成都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诸葛亮站在书房窗前,望着夷陵的方向,心中的忧虑愈发强烈。他仿佛已经看到,夷陵的山林中,熊熊烈火正在燃烧,蜀汉的十万大军,正陷入灭顶之灾。
“陛下,季常,你们一定要撑住啊!”诸葛亮轻声呢喃,眼中满是绝望。他知道,留给蜀汉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一场注定失败的浩劫,正在夷陵的山林中,悄然酝酿。
而此时的东吴大营,陆逊正站在舆图前,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看着蜀汉大军连绵数百里的营寨标记,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刘备,你的末日到了!”一场针对蜀汉大军的火攻计划,正在他的心中悄然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