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放学铃声敲响,宣告着令人窒息的冷战周终于结束。苏念薇几乎是第一个冲出教室,像逃离什么洪水猛兽。那张轻飘飘却重若千斤的任务通知单,连同江屿落荒而逃的背影和图书馆里那句尖锐的“假的吗”,像沉重的枷锁,压得她喘不过气。
整个周末,她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桌上摊着文化节的任务要求,旁边却放着她那个深蓝色的笔记本。翻开的那一页,没有文字,只有一枚小小的、金黄色的银杏叶书签,安静地躺在纸页中央。书签旁边,是那张被她攥得有些发皱的、写着“和好?”的创可贴包装纸。
她无数次拿起笔,想写点什么——关于项目方案,或者……关于别的。但笔尖悬在纸页上方,却始终落不下去。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江屿那双受伤的眼睛,和他最后那句压抑的“算了”。
“薇薇!吃饭了!”妈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哦…来了!”念薇慌忙合上笔记本,将创可贴包装纸小心地夹进去,仿佛藏起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饭桌上,她心不在焉地戳着碗里的米饭。
“薇薇,怎么魂不守舍的?周末作业很多吗?”妈妈关切地问。
“没…没有。”念薇摇摇头,犹豫了一下,小声问,“妈…如果…如果一个人,明明很生气另一个人做的事,但是看到他好像…好像很难过,自己心里也会不舒服……这是为什么?”
妈妈放下筷子,看着她,眼神温柔而了然:“傻孩子,那大概是因为……你在乎他啊。只有在乎,才会被他牵动情绪,才会即使生气,也舍不得看他难过。”
**在乎?**
这个词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念薇混乱的思绪里漾开一圈圈涟漪。她在乎江屿吗?在乎那个霸道、不讲理、总是惹她生气,却又会笨拙地送奶茶、送早餐、在楼梯上护着她,甚至……在她本子上画小火箭的江屿?
这个认知让她心跳加速,脸颊微微发烫。
周一清晨,苏念薇怀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心情踏入校门。距离班长规定的提交方案截止时间,只剩下最后一天。她和江屿,连话都没说上一句。
刚走到教学楼楼下,就看见公告栏前围了一小群人,对着新贴出的通知指指点点。念薇本不想凑热闹,却一眼瞥见通知标题里“文化节”三个字。她脚步一顿,挤了过去。
是文化节各班级初步项目方案的公示通知。高二(1)班的项目栏后面,赫然写着:
**“项目:待定**
**负责人:苏念薇 & 江屿**
**备注:方案未提交”**
“待定”和“未提交”那几个字,像针一样扎进念薇眼里。她仿佛能想象出班长张薇看到这个结果时皱眉的表情,还有周围同学探究的目光。一股强烈的羞愧感和责任感涌了上来。不能再拖了!无论她和江屿之间发生了什么,班级的任务不能耽误!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脚步坚定地朝着教室走去。无论如何,今天必须和他谈!哪怕……再吵一架!
推开教室门,里面已经有不少同学。念薇的目光下意识地扫向江屿的座位——空的。书包不在,人也不在。一股莫名的失落瞬间攫住了她。他还没来?还是……故意躲着她?
她走到自己座位坐下,将书包塞进桌肚。指尖却意外地触碰到了一个微凉、带着硬度的东西。她疑惑地拿出来。
是一个全新的、印着卡通小熊图案的创可贴盒子。盒子上贴着一张小小的便利贴,上面是熟悉到让她心跳加速的、龙飞凤舞的字迹:
**“和好?”
只有两个字,一个简单的问号。却像一把钥匙,瞬间捅开了她紧闭的心门!是江屿!他放的!他主动递出了橄榄枝!用这种……只有他们俩才懂的方式!
念薇的心跳瞬间失衡,她紧紧攥着那个小小的创可贴盒子,指尖能感受到塑料盒边缘的微凉触感,心底却像有什么东西融化了,涌起一股酸涩又温暖的暖流。他也在乎吗?也在为图书馆的争吵后悔吗?这个认知让她鼻尖微微发酸。
她抬起头,再次看向那个依旧空着的座位,心里的感觉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不再是愤怒和逃避,而是多了一丝期待和……勇气。
然而,整整一个上午,江屿的座位都是空的。物理课他没来,化学课他也没来。连平时和他形影不离的陈远,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不安的情绪开始在念薇心中蔓延。他去哪了?生病了?还是……不想见到她?
课间,她终于忍不住,假装不经意地走到正在整理球鞋的陈远旁边,低声问:“陈远…江屿他…今天怎么没来?”
陈远抬起头,脸上带着少见的严肃和担忧:“屿哥?他…唉!”他重重叹了口气,“昨天下午训练,跟隔壁校打练习赛,对方有个孙子动作脏得很!屿哥为了救一个快出界的球,飞身扑出去,膝盖直接撞在篮球架底座上了!当场就肿得老高,站都站不起来!送去医院拍了片子,万幸没骨折,但是韧带拉伤,挺严重的,医生让静养至少一周!”
膝盖撞伤?韧带拉伤?静养一周?!
念薇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脸色瞬间煞白!图书馆里他落荒而逃时僵硬的背影瞬间浮现在眼前……原来他昨天离开时,心里压着火,又受了伤?而她,还沉浸在委屈和愤怒里,对此一无所知!
巨大的愧疚感和揪心的担忧瞬间淹没了她。她想起他质问自己时眼中那抹痛楚,想起他最后那句压抑的“算了”,想起那个悄悄塞进她桌肚的创可贴盒子……他是在受伤之后,还想着跟她“和好”?
“他…他现在在哪?”念薇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还能在哪?在家躺着呗。”陈远指了指自己的膝盖,“肿得跟馒头似的,动一下都疼得龇牙咧嘴。教练气疯了,说下周跟三中的关键友谊赛他肯定上不了场了!屿哥自己更憋屈,训练计划全打乱了。”
训练计划打乱?关键比赛上不了场?念薇的心又沉了几分。她知道篮球对江屿意味着什么。这打击,比他膝盖的伤可能更重。
午休的铃声响起,同学们纷纷涌向食堂。念薇却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她低头看着手里那个创可贴盒子,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便利贴上那个“和好?”的问号。
脑海里天人交战。去看他吗?以什么身份?假扮的“女朋友”?还是……一个心怀愧疚的同学?他会不会不想见她?会不会觉得她假惺惺?
但那个他飞身扑救篮球的画面,和他此刻可能正独自在家忍受疼痛和失落的场景,像鞭子一样抽打着她的心。图书馆里那些尖锐的质问,此刻都化作了沉甸甸的愧疚。他受伤了,她不能装作不知道。
一股冲动驱使着她。她猛地站起身,抓起书包就往外跑,甚至忘了跟林小雨打声招呼。
凭着模糊的记忆和陈远随口提过的位置,念薇骑着自行车,一路忐忑地找到了江屿家所在的安静小区。站在那扇深棕色的防盗门前,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鼓起勇气按响了门铃。
门内传来拖鞋摩擦地面的声音,门被打开一条缝。开门的是江屿的妈妈,一位气质温婉的阿姨,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和担忧。
“阿姨您好,”念薇紧张地攥着书包带子,“我…我是江屿的同学,苏念薇。听说他受伤了……我来看看他。”
“苏念薇?”江妈妈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瞬间露出了温和甚至有些惊喜的笑容,“哦!是你啊!快请进快请进!小屿在房间里呢,刚吃了药,可能有点迷糊。”她热情地把念薇让进屋,指了指里面一间关着门的房间,“直接进去吧,他醒着呢。”
念薇的心跳得更快了。她道了谢,小心翼翼地走向那扇紧闭的房门。轻轻敲了敲。
“进。”里面传来江屿的声音,带着点沙哑和……浓浓的不耐烦。
念薇推开门。
房间拉着厚厚的窗帘,光线有些昏暗。江屿半靠在床头,受伤的右腿搭在几个枕头上,膝盖处裹着厚厚的白色绷带,隐隐还能看到下面肿胀的轮廓。他手里拿着手机,眉头紧锁,脸色有些苍白,嘴唇也失去了平日的血色,整个人透着一股烦躁和颓丧的气息。
听到开门声,他以为是妈妈,头也没抬,语气很冲:“妈!我说了我不饿!别烦我!让我一个人待着行不行?!”
念薇站在门口,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又酸又疼。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江屿没听到回应,疑惑地抬起头。当看清门口站着的人时,他整个人瞬间僵住了!手里的手机“啪嗒”一声掉在床单上。他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那点烦躁和颓丧瞬间被惊愕取代,随即眼底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和惊喜?
“苏…苏念薇?”他的声音因为惊讶而有些变调,“你…你怎么来了?”
念薇被他看得有些手足无措,脸颊微微发热。她走进房间,反手轻轻关上门,隔绝了客厅的声响。昏暗的光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她走到床边,看着他那条裹着绷带的伤腿,心又揪紧了几分。她把手伸进校服口袋,紧紧攥住那个创可贴盒子,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她深吸一口气,鼓起莫大的勇气,将那个小小的、印着卡通小熊的盒子拿出来,轻轻放在了他的床头柜上。
“这个……”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还给你。”
江屿的目光顺着她的动作,落在那个熟悉的创可贴盒子上,看到了上面贴着的那张写着“和好?”的便利贴。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复杂,惊讶、困惑、一丝窘迫,还有……某种难以言喻的柔软情绪在翻涌。
念薇不敢看他,低着头,继续说道:“还有……对不起。”她的声音更低了,“图书馆那天……我不该说那些话。还有……我不知道你受伤了……” 她的声音带上了一点哽咽。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在空气中交织。
江屿看着她低垂的脑袋,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肩膀,看着她因为紧张而绞紧的手指……图书馆里那些尖锐的愤怒和受伤,似乎在这一刻,被一种更深沉、更柔软的东西悄然取代了。他沉默了几秒,才哑声开口,语气带着点别扭,却不再冰冷:
“……你来,就是为了还这个,和说对不起?”
念薇猛地抬起头,眼圈微微泛红,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江屿别开脸,耳根悄悄爬上一点红晕,声音闷闷的:“那个……项目方案,班长催了。”他像是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借口,语气变得理直气壮起来,“我这样……也动不了。你……你有什么想法?”
念薇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在转移话题,用一种极其笨拙的方式,接受她的道歉,也……给了彼此一个台阶下。心头那块压得她喘不过气的大石,仿佛瞬间被移开了。她看着他那副明明在意却强装镇定的样子,看着他微微发红的耳根,心底涌起一股暖流,夹杂着酸涩和释然。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声音柔和了许多。她拉过书桌旁的椅子坐下,从书包里拿出那张任务通知单和一本空白的草稿本,“我……我大概想了几个方向……”她开始认真地讲述自己周末在混乱中勉强构思的几个点子,声音虽然还有些轻,却不再颤抖。
江屿靠在床头,安静地听着。他不再烦躁,眼神专注地落在念薇认真的侧脸上。昏暗的光线里,她的轮廓显得格外柔和。她说话时,偶尔会无意识地用手指卷着草稿本的页角,那个小小的习惯性动作,落在他眼里,竟觉得……有点可爱。
窗外的阳光被厚厚的窗帘阻隔,房间里光线朦胧。床头柜上,那个小熊创可贴盒子静静地立着,便利贴上那个“和好?”的问号,仿佛已经得到了无声的回答。紧绷的气氛悄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带着暖意的宁静。只有念薇轻柔的讲述声和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在房间里轻轻流淌。
就在这时,江屿放在床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发出嗡嗡的震动声。屏幕上跳出来电显示——**“陈远”**。
江屿皱了皱眉,随手拿起手机接通,语气带着被打扰的不爽:“喂?干嘛?”
电话那头传来陈远刻意压低、却难掩兴奋和神秘的声音:“屿哥!重大发现!我查到了!昨天撞伤你那孙子,根本不是隔壁校的!是体校的!好像是冲着咱们下周跟三中的比赛来的!有人故意搞你!想让你上不了场!”
江屿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眼神变得锐利如刀:“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