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议请求”的信号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冰冷的宇宙法则中荡开涟漪。没有等待太久,甚至没有通常意义上的时间流逝感,一股庞大、纯粹、不带任何情感色彩的意念,如同无形的探针,直接穿透了前哨的物理和能量屏障,锁定了核心大厅中的陆子谦。
那不是声音,不是图像,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存在本质的“询问”,一个冰冷到极致的逻辑命题,在他意识中轰然响起:
【定义:秩序。】
简单到极致的三个字(或者说概念),却蕴含着无穷的重量与考验。这不是在问字典解释,而是在拷问一个文明对宇宙根本法则的理解,以及其自身行为与这法则的契合度。“清算者”的逻辑直接而残酷:一个连“秩序”都无法清晰定义并践行的文明,如何证明自己有资格在“源初之潮”的节点上继续存在,而不是作为“失控变量”被净化?
陆子谦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预想过各种刁钻的技术问题或道德诘难,却没想到对方的第一个问题,竟如此基础,又如此……根本。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先贤的论述:从老子的“道法自然”到柏拉图的“理想国”,从牛顿的经典力学到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从人类社会律法的构建到生态系统的平衡……但这些似乎都只是“秩序”的某个侧面,某个层面的体现。
他体内,“种子”的意识传来一阵轻微的波动,那是“灵网”记忆中关于宇宙和谐共生的碎片;他前世上海滩的经历,则让他深刻理解到秩序与混乱、规则与人性的复杂交织;而他今生在商海的沉浮,更让他明白秩序不仅是约束,更是效率、合作与可持续发展的基石。
时间仿佛被拉长。在外界可能只是瞬息,在陆子谦的意识层面,却是一场风暴般的思考与整合。
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向那无形的、来自星海的注视,用凝聚了自身全部智慧与文明积淀的意念,清晰地回应:
【秩序,非僵化之铁律,亦非混沌之放任。】
他的“声音”在意识层面回荡,带着一种独特的、混合了东方智慧与商业逻辑的韵律。
【它是动态的平衡,是生命与环境,个体与集体,过去与未来,在冲突与协作中,不断趋向更高效率、更高包容性、更具可持续性的自组织过程。】
他引用了人类对生态系统、市场经济、信息网络的研究,阐述了秩序如何在看似混乱的表象下,通过反馈与适应,自发地涌现出精妙的结构与功能。
【它承认差异与变化,并将其视为系统进化的动力,而非必须清除的噪音。】 他坦诚了人类历史上的战争与污染,但也强调了从中汲取教训、建立更复杂国际规则与环保意识的努力。
【真正的秩序,其核心在于‘生生不息’的潜力,在于面对未知挑战时,系统所具备的‘韧性’与‘学习能力’。】 他将“生命环境事业部”的成果,人类在面临“肃正协议”威胁时展现的团结与牺牲,以及个体如他自身所经历的蜕变与融合,作为这一论点的鲜活注脚。
最后,他掷地有声地总结:
【吾等文明,或许稚嫩,或许曾步入歧途,但吾等对‘秩序’之求索,从未止步。吾等所践行之秩序,旨在护卫生命之多样,激发创造之潜能,追寻与这浩瀚星海,共存共荣之道。此,便是吾等对‘秩序’之定义,亦是吾等提请‘复议’之根本依据!】
意念传递完毕。
整个前哨核心大厅一片死寂,只有幽蓝光丝依旧无声流转。“保管员”如同石雕,没有任何反应。
陆子谦能感觉到,那道冰冷的意念并未立刻收回,而是在反复“咀嚼”着他的每一个概念,每一个论据。那感觉,不像是在倾听,更像是一台超级计算机在运行一个极其复杂的逻辑验证程序。
压力如山,仿佛整个星空的重量都压在了他一个人的灵魂上。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一瞬,也可能是永恒。
那道冰冷的意念再次降临,依旧是毫无波澜:
【概念接收。逻辑链条初步自洽。】
【进入下一质询环节:论证该‘动态秩序’定义,与‘源初之潮’核心功能——‘催化生命跃迁而非助长失控畸变’——之兼容性。】
【举证时限:一个标准思考单位。】
一个标准思考单位?那是什么?陆子谦尚未完全理解这个时间概念,但他体内“种子”的意识却猛地传来强烈的警示波动!
【警告!检测到高维逻辑锁定!‘清算者’正在构建反证模型!若无法在其模型完成前提供有力证据,初步结论将被推翻!】
该死!这根本不是平等的答辩,这是一场不对等的、随时可能被单方面判决的审讯!
陆子谦的思维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兼容性?证明人类的秩序观与“源初之潮”促进生命健康跃迁的目标一致?
他猛地想到了南太平洋那片因“源初之潮”影响而诞生的、充满生机与和谐意识的绿洲!想到了清纺集团试图将这种和谐放大、推广的努力!想到了“生命源质”技术净化环境、治愈创伤的案例!
这就是证据!是“动态秩序”与“生命跃迁”完美兼容的活生生的例子!
他立刻试图调动这些记忆和数据,准备将其作为证据提交。
然而,就在他意念集中的刹那,异变陡生!
他意识深处,那枚来自王宗岳的、代表着霞飞路“老家伙们”“份子”的精神力坐标印记,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一股完全不同于“种子”能量、也不同于他自身精神的、带着旧上海十里洋场特有的喧嚣、浮华、却又暗藏着一丝古老江湖义气的奇异能量,顺着那坐标印记,猛地灌注到他的意念之中,与他正准备提交的关于绿洲的证据,匪夷所思地……缠绕、融合在了一起!
这突如其来的第三方能量,让陆子谦准备提交的“证据包”,瞬间变得……复杂而陌生起来!
“清算者”那冰冷的意念瞬间聚焦于此,带着一丝明显的……审视与质疑。
【检测到未登记信息源及能量签名。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