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声音冰冷、公式化,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却像一把重锤敲在陆子谦紧绷的神经上。在这个刚刚获悉惊天秘密的雨夜,市公安局人员的突然到访,绝非巧合!
是陈国华动手了?他察觉了王副局长的异动?还是仅仅是一次常规的、针对老码头事件的后续调查?
电光火石间,无数念头闪过脑海。陆子谦强迫自己冷静,他知道,此刻任何一丝慌乱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
“稍等。”他应了一声,迅速环顾房间,确认没有留下任何与张老板、王副局长相关的痕迹,尤其检查了那台保密通讯器是否藏匿稳妥。然后,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领,脸上摆出恰到好处的困惑与配合,打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三名穿着警服的男子,为首一人约莫四十岁年纪,面容冷峻,眼神锐利,肩章显示是位副支队长级别。另外两人一左一右,神情严肃。
“陆子谦同志?”为首的警官亮出证件,“市局刑侦支队,我姓赵。关于老码头案件的一些情况,需要向你进一步核实,请你跟我们回局里配合调查。”
不是纪委,是刑侦支队!而且直接要带人回局里!陆子谦的心沉了下去。这规格,不像是一般性的询问。
“赵支队,没问题,配合公安机关调查是公民的义务。”陆子谦语气平静,侧身让开,“不过,能否告知具体是哪方面的情况?我也好有所准备。”
赵支队面无表情:“到了局里自然会清楚。请吧。”语气不容置疑,另外两名警察已经隐隐形成了夹护之势。
陆子谦知道,反抗或拖延毫无意义,只会加重嫌疑。他点点头:“好,我跟你们走。”他顺手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仿佛只是出门办件普通公事。
走出宿舍楼,细雨依旧。一辆蓝白涂装的警车无声地停在楼下,警灯未亮,却自有一股肃杀之气。王猛和几个护厂队的兄弟闻讯赶来,看到这一幕,都愣住了,脸上写满了担忧和愤怒。
“谦儿!”王猛上前一步,被一名警察伸手拦住。
“猛子哥,”陆子谦对他摇摇头,递过一个安抚的眼神,“没事,配合调查而已。厂里的事,你多费心。”他特意加重了“厂里的事”几个字。
王猛似乎明白了什么,重重一点头,咬牙道:“你放心!厂子里有我们在,乱不了!”
陆子谦被请上了警车后座,左右各坐一名警察。赵支队坐在副驾驶。车辆启动,驶出二纺厂,融入雨夜的街道,车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陆子谦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大脑却在飞速运转。陈国华动用市局刑侦的力量,目的是什么?栽赃?灭口?还是想从他这里逼问出什么?王副局长刚刚离开自己就被带走,时间上如此紧密,是巧合还是必然?张老板是否知道此刻发生的一切?
他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警车没有开往通常办理案件的市局大楼,而是驶入了位于城东的一个相对僻静的院落——这里是市局的一个备用办案基地,保密性更强。
陆子谦被带进一间标准的讯问室,白墙,单面玻璃,一张桌子,几把椅子,灯光惨白刺眼。
赵支队和一名记录员坐在他对面,另一名警察守在门口。
“陆子谦同志,”
赵支队打开记录本,语气依旧冰冷,“我们现在依法对你进行询问。希望你如实回答。”
“我一定如实回答。”陆子谦配合地点头。
询问开始了。问题主要集中在老码头行动当晚,陆子谦的详细行踪。
“据我们了解,当晚你曾被市纪委工作组要求留在厂招待所配合调查,但根据招待所工作人员反映,以及我们调取的周边零星监控显示,在晚上十一点至凌晨两点这段时间,你似乎并不在房间。请你解释一下这段时间你的具体去向。”
果然!切入点在这里!陈国华果然想坐实他当晚出现在老码头附近!这不仅仅是制造不在场证明失败的问题,更是想将他与“袭击工作组”、“妨碍公务”甚至更严重的罪名挂钩!
陆子谦心中凛然,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回忆和一丝“难以启齿”的表情。
“赵支队,这个……说起来有些难以启齿。”他斟酌着词语,“那天被停职调查,心情比较郁闷,晚上在房间睡不着,又怕影响其他同志休息,就……就一个人溜出去,在厂区后面的小树林里散了散步,透透气。时间可能久了点……这,这违反规定了吗?”
他给出了一个看似合理,却又几乎无法被证实或证伪的理由。心情郁闷,独自散步。没有目击者,没有监控覆盖的小树林。
赵支队盯着他,眼神锐利,仿佛要穿透他的内心:“一个人?在小树林散步三个小时?陆厂长,这个解释,恐怕很难让人信服。”
“我知道这听起来有些牵强,”陆子谦苦笑一下,“但当时的情况……确实如此。如果组织认为这违反了规定,我愿意接受处理。”
他避重就轻,将问题引向“违反规定”而非“涉案嫌疑”。
赵支队没有继续纠缠这个问题,转而问道:“我们注意到,你与之前落网的胡大庆、张建军等人矛盾很深。老码头行动的目标,正是胡大庆残余势力及其背后的走私集团。你是否因为个人恩怨,对工作组行动有所了解,甚至……试图通过某些方式,影响行动结果?”
这个问题更加险恶,是在暗示他可能因为私怨而泄密或采取不当行动。
“绝对没有!”陆子谦断然否认,语气坚决,“我对胡大庆、张建军的违法犯罪行为深恶痛绝,坚决支持公安机关依法打击!我对工作组的行动计划和细节一无所知,更不可能去影响!这一点,陈国华副组长可以证明,我之前提供的线索,都是为了协助破案!”
他巧妙地将陈国华抬了出来。他倒要看看,这位赵支队,是否完全听命于陈国华,又会如何反应。
赵支队目光闪烁了一下,没有接这个话题,而是又询问了几个关于二纺厂生产、设备引进等看似不相关的问题,但每个问题都隐隐带着钩子,试图寻找破绽。
讯问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陆子谦始终保持着冷静,对答谨慎,既不主动暴露任何信息,也绝不留下明显的把柄。他像一块被海浪不断拍打的礁石,看似被动,却岿然不动。
最终,赵支队合上了记录本,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表情。
“陆子谦同志,今天的询问暂时到这里。你的情况我们记录了。在问题没有彻底查清之前,请你暂时留在这里,配合我们后续调查。”
还是软禁!只不过地点从厂招待所换成了市局的办案基地。
“我服从组织安排。”陆子谦平静地回答。
他被带到了基地内部的一间临时拘留室,条件比招待所差了很多,只有一张硬板床和一个便池,铁门紧闭,只有上方一个小窗口透进一点光线。
坐在冰冷的床板上,陆子谦知道,这只是开始。陈国华把他弄到这里,隔绝内外联系,下一步会做什么?刑讯逼供?伪造证据?还是仅仅为了困住他,方便他们在外面进行其他阴谋?
他摸了摸贴身藏好的通讯器,冰凉的金属外壳带来一丝微弱的安全感。张老板能知道他此刻的处境吗?“备用方案”又到底是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拘留室里死寂无声,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不知是真实还是臆想的脚步声,更添几分心理上的压迫。
不知过了多久,铁门上方的小窗口突然被打开,一份简单的饭菜被塞了进来,随即窗口又被关上。
送饭的人没有露面。
陆子谦没有动那份饭菜,他只是靠在墙上,闭着眼睛,保存体力,也在积攒着力量。
就在他以为这个夜晚将在无尽的等待和煎熬中度过时,拘留室的铁门,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有规律的……叩击声。
不是警察例行检查的粗暴敲打,而是某种……暗号?
陆子谦猛地睁开眼睛,警惕地看向铁门。
叩击声再次响起,三长,两短,停顿,又一长。
他的心,骤然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