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下的空间狭小而憋闷，灰尘的气息混合着铁锈和化学品的味道，直冲鼻腔。陆子谦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紧绷，耳朵捕捉着外面两人的每一丝动静。那被称为“强哥”的粗哑声音和另一个手下，就在几步之遥的办公桌旁。
“数清楚了，这批二十桶，连之前的一起拉走。”手下汇报着。
“嗯，装完车留两个人看着，其他兄弟先撤，明天再来做最后的清理。”强哥吩咐道，随即脚步声走向里间门口。
陆子谦的心几乎跳出胸腔。里间的门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像是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他们要去拿账本？还是只是检查？
“强哥，这玩意儿真明天就烧了？有点可惜啊，好些都是钱呢。”手下的声音带着点谄媚。
“你懂个屁！”强哥呵斥道，“胡老板说了，现在风头紧，那个姓陆的盯得死，张老板又突然北上，准没好事！这些账本留一天就是一天的雷！烧干净了，死无对证，神仙也查不出啥！”
话音落下，里间传来翻动纸张的“哗啦”声。陆子谦暗暗心急，如果他们现在就把账本拿走，甚至当场销毁，那自己就白冒这个险了！
不行，必须想办法！
他的目光在桌下的狭小空间里急速扫视，忽然落在墙角一个废弃的、满是油污的扳手上。他小心翼翼地伸手，将扳手勾到身边。
就在这时，外面仓库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急促的呼喊：“强哥！强哥！不好了！西头围墙那边好像有人翻进来了！弟兄们追过去了！”
是王猛！他们发现这边情况不对，在用另一种方式制造混乱！
办公桌旁的两人动作瞬间停住。
“什么？！”强哥的声音陡然拔高，“妈的！真有人摸进来了？多少人？”
“不清楚，黑影一晃就过去了，兄弟们已经包过去了！”
“走！去看看！抄家伙！”强哥语气狠厉，“你，守在这里，哪儿也别去！等我回来！”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强哥带着人冲了出去。办公室里，只剩下那个被吩咐留守的手下。
陆子谦心中稍定，王猛他们成功吸引了主要火力。但办公室里还留着一个！他必须解决掉这个人，才能进入里间拿到账本。
他悄悄从桌底边缘窥视，只见一个穿着工装、略显瘦小的青年正不安地站在办公室中央，手里拎着一根铁棍，紧张地望着门口方向。
机会只有一次！
陆子谦深吸一口气，计算着距离和角度。他猛地从桌底窜出，如同扑食的猎豹，左手闪电般捂住对方的嘴，右臂紧紧箍住其脖颈，同时用膝盖顶住对方后腰，将其死死制住！
“唔……！”那青年猝不及防，惊恐地瞪大眼睛，拼命挣扎，手中的铁棍“哐当”掉在地上。但陆子谦用了巧劲，让他发不出太大声音，也无法挣脱。
“别动！想活命就老实点！”陆子谦在他耳边低声厉喝，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我问你，里间的账本，钥匙在谁那儿？”
那青年被勒得满脸通红，眼中充满恐惧，艰难地摇了摇头，又用手指了指刚刚强哥离开的方向。
在强哥身上！陆子谦心一沉。时间不等人，强哥随时可能回来！
他目光扫过里间那扇普通的木门，锁眼看起来并不复杂。他拖着仍在挣扎的青年退到门边，腾出一只手，再次掏出了那根细铁丝。
“听着，我不想伤你。你安静点，我拿到东西就走。”陆子谦一边低声警告，一边将铁丝探入锁孔。他能感觉到手下身体的剧烈颤抖。
外面的喧闹声似乎远了一些，但更让人心焦。每一秒都显得无比漫长。陆子谦强迫自己冷静，指尖感受着锁芯内部的细微变化。汗水从他的额角滑落。
“咔哒。”
一声轻微的响动，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如同天籁！锁开了！
陆子谦毫不犹豫，一个手刀精准地劈在怀中青年的颈侧。青年身体一软，昏厥过去。陆子谦将他轻轻放倒在地，迅速推开里间的门。
里间更像一个临时档案室，靠墙放着几个绿色的铁皮柜，其中一个柜门开着，里面空空如也。地上放着两个捆扎好的、鼓鼓囊囊的麻袋！旁边还有一个敞开的木箱，里面是几本厚厚的、封面没有任何标识的笔记本和大量散乱的信封、单据！
他们已经在打包准备运走或销毁了！
陆子谦心脏狂跳，立刻上前翻看。笔记本里是密密麻麻的手写账目，时间、地点、货物代号（隐约能看出与化工废料有关）、金额、经手人（使用了化名，但有些能对应上胡大庆、张建军等人）！那些信封里，则是更详细的银行转账凭证、运输单据副本，甚至还有几张模糊的、看起来像是在夜间倾倒废料的照片！
这就是铁证！
他来不及细看，迅速将木箱里所有的笔记本和那几封装有关键凭证的信封塞进自己随身带来的一个结实的帆布包里。麻袋里的东西太多，他无法全部带走，只能尽可能挑选最核心的。
正当他拉上帆布包拉链，准备撤离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强哥暴躁的怒吼：
“妈的！让那小子跑了！肯定是调虎离山！快回办公室！”
“猴子！猴子你死哪儿去了？！”（猴子显然是那个被陆子谦打晕的手下的外号）
他们回来了！而且发现了异常！
陆子谦暗叫不好，立刻环顾四周。里间没有窗户，只有一个通风口，但太小，根本无法通过。唯一的出口就是外面办公室的门！
他被堵死在里面了！
脚步声已经到了办公室门口，眼看就要冲进来！
千钧一发之际，陆子谦看到了地上那个昏迷的“猴子”，又看了一眼敞开的里间门和外面办公室的布局。一个冒险的计划瞬间在他脑中形成。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将里间的门从里面关上，但没有关死，留了一条缝隙。然后他迅速蹲下身，躲在门后视线死角，同时将那个帆布包紧紧抱在怀里。
“砰！”办公室门被粗暴地踹开。
“猴子！”强哥一眼看到倒在地上的手下，又看到里间虚掩的门，脸色骤变，“操！真有人进来了！在里间！”
几个手持棍棒、土枪的守卫立刻涌了进来，枪口和棍棒齐齐对准了里间门口。
“里面的王八蛋！给老子滚出来！”强哥举着一把土枪，厉声喝道，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变形。
里间一片死寂。
“不出来？老子崩了你！”强哥失去耐心，对着里间门“砰”地开了一枪！铁砂将木门打出了一片蜂窝状的孔洞！
硝烟弥漫。
里面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强哥，是不是……已经跑了？”一个手下小声说。
“跑？往哪儿跑？这屋子就一个门！”强哥嘴上这么说，心里也犯嘀咕。他示意两个手下：“进去看看！小心点！”
两个手下互相看了一眼，咽了口唾沫，端着土枪，小心翼翼地向里间门口挪去。
就在其中一人伸手即将推开门的一刹那——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突然从厂区另一侧的某个罐体方向传来！紧接着是冲天的火光和更加混乱的呼喊声！
“又怎么了？！”强哥和手下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和火光惊呆了，下意识地扭头望向窗外。
机会！
就在所有人注意力被爆炸吸引的这电光火石的一秒！里间那扇满是弹孔的门猛地被从里面撞开！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窜出，不是冲向门口，而是直接撞向了离他最近、正扭头看窗外的一个持枪守卫！
“砰！”两人一起摔倒在地。陆子谦顺势一滚，躲到了办公桌后面，同时将那个帆布包死死压在身下。
“在那边！”强哥反应过来，调转枪口。
但此刻，办公室内因为刚才的爆炸陷入了一片短暂的混乱和惊疑之中。而窗外，火光越来越亮，隐约还能听到王猛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在远处喊：“着火了！快救火啊！别让火烧到仓库！”
“妈的！中计了！他们是冲着仓库来的！”强哥又惊又怒，看着办公桌后的黑影，又看看窗外冲天的火光，一时竟不知该先对付哪个。
陆子谦蜷缩在桌后，能听到自己心脏如同擂鼓般狂跳。他紧紧抱着怀里的帆布包，里面是足以将胡大庆及其背后势力送入地狱的证据。
然而，他现在身陷重围，外面是至少四五个持械的亡命之徒。
王猛制造的混乱能持续多久？
眼前的困局，该如何破解？
那窗外的冲天火光，究竟是希望的信号，还是毁灭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