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声音响起的瞬间，整个神庙的温度骤降。
不是普通意义上的降温，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冷。林晓晓甚至能看到自己呼出的气息在空中凝成白雾，殿内的金色符文光罩表面也开始结出一层薄薄的冰霜。
“幽冥判官……”姜栩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地府居然派了判官级别的存在亲自出手……这下麻烦了。”
林晓晓的心脏狂跳起来。
判官？那可是地府的高层，掌管生死簿，能定人生死的大人物！
夜空中的阴云开始汇聚、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缓缓降下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黑色官袍的老者，袍子上绣着狰狞的鬼头图案，头戴一顶高高的乌纱帽，帽檐下是一张枯槁如树皮的脸。他的眼睛深陷，瞳孔是浑浊的灰白色，手里拿着一根漆黑的判官笔，笔尖上还滴着某种暗红色的液体。
最诡异的是，他脚下没有踩任何东西，而是踩在一本巨大的、摊开的书上。那本书的纸张泛黄破旧，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有些名字还在微微发光，有些已经黯淡无光。
生死簿！
林晓晓脑海里冒出这三个字。
幽冥判官降落在庭院中央，那些幽冥鬼卒和黑猫幻影立刻如潮水般退开，匍匐在地，不敢抬头。
墨辰已经收回了金色龙影，重新恢复人身形态，一袭白衣在阴冷的夜风中微微飘动。他站在庭院中，与幽冥判官相隔十丈对峙，金色的眼瞳里没有恐惧，只有冰冷的怒意。
“判官亲临，好大的阵仗。”墨辰的声音平静，但任谁都能听出其中压抑的怒火，“地府什么时候对在下界休养的龙族这么‘关照’了？”
幽冥判官咧开嘴，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如果那能称为笑容的话。
“烛龙大人说笑了。”他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下官此次前来，并非针对大人，而是……奉命寻找一件东西。”
“哦？”墨辰挑眉，“什么东西值得判官亲自出马，还带着这么多鬼卒和魇猫？”
“一件……千年前就该归位的东西。”幽冥判官浑浊的灰白眼珠转向正殿方向，目光穿透金色光罩，落在林晓晓身上，“另外，还有这个凡人小姑娘。她身上的气息……很有趣。”
林晓晓被那道目光一扫，感觉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那眼神里没有恶意，也没有善意，只有一种看待“物品”的、纯粹的审视和……贪婪？
“她与本君有契约在身。”墨辰向前一步，挡住了判官的视线，“判官要找东西，自去找便是。但她，你动不得。”
“契约？”幽冥判官似乎有些意外，“烛龙大人居然与一个凡人签了契约？这可真是……出乎意料。”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意味深长:“不过，契约归契约，天规归天规。大人应该知道，人神之契，有违天道。若是被仙界知晓……”
“你在威胁本君？”墨辰的声音冷了下来。
“不敢。”幽冥判官微微欠身，但姿态依旧从容，“只是提醒大人，有些事情，做了就要承担后果。不过……如果大人愿意将那件东西的下落告诉下官，或许地府可以‘忘记’这个契约的存在。”
赤裸裸的交易。
林晓晓握紧了拳头。
她虽然不知道那件“东西”是什么，但看墨辰的反应，那一定对他非常重要。而且，从胡三和魇猫的反应来看，那东西恐怕牵扯极大。
墨辰会为了保住她，交出那件东西吗？
庭院中，墨辰沉默了。
夜风吹过，扬起他白色的衣袂和黑色的长发。月光下，他的侧脸线条冷硬，金色的眼瞳深处，闪烁着复杂难明的光。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
“那件东西……本君不知道在哪。”
“是吗？”幽冥判官显然不信，“千年前那场大战，最后接触那件东西的，只有大人您。您说不知道……下官很难向幽冥之主交代啊。”
他说着，手中的判官笔轻轻一挥。
笔尖上的暗红色液体滴落在地，瞬间化作一团血雾。血雾蠕动着，迅速膨胀、变形，最后化作一个三丈高的血色巨人！
那巨人没有五官，浑身流淌着粘稠的血液，散发出浓郁的血腥味和死亡气息。它一出现，周围的草木就迅速枯萎，连地面都开始泛黑、开裂。
“血魔傀儡……”姜栩在殿内倒吸一口凉气，“这老东西，居然连这种东西都带来了！”
林晓晓紧张地看着庭院。
血色巨人迈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朝墨辰逼近。每走一步，地面就震动一次，留下一个个深坑。
墨辰站在原地，没有后退。
他抬起手，指尖在空中虚划。
淡金色的龙气从他指尖涌出，在空中迅速勾勒出一个复杂的符文。符文成型的那一刻，周围的空气骤然变得灼热起来，仿佛有看不见的火焰在燃烧。
“离火符，去。”
墨辰轻喝一声，符文化作一道金色火焰，朝血色巨人射去！
金色火焰撞在血色巨人身上，瞬间爆开，化作漫天火雨！火焰灼烧着巨人体表的血液，发出“嗤嗤”的声响，冒出大量黑烟。
血色巨人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动作明显迟缓了许多，体表的血液也开始蒸发、减少。
但很快，那些被蒸发的血液又从地面渗出，重新回到巨人身上，让它恢复如初。
“没用的。”幽冥判官嘶哑地笑道，“血魔傀儡只要脚下有土，就能源源不断地从地脉中汲取血气。除非大人能一击将它彻底蒸发，否则它就是不死的。”
墨辰眉头微蹙。
他现在的状态，确实做不到一击蒸发血魔傀儡。千年前的那场大战和天罚，让他修为大损，至今未愈。能维持人身形态，能用出离火符，已经是极限了。
“大人还是省省力气吧。”幽冥判官继续劝说，“交出那件东西，或者……交出那个小姑娘。她身上的言灵血脉，对地府来说，也是很有研究价值的。”
“你休想！”
墨辰还没回应，正殿内的林晓晓却先忍不住了。
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隔着光罩朝外喊道:“我不知道你们要什么！但墨辰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们要打就打，少在这里威胁人！”
这番话一出口，庭院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连墨辰都微微侧头，金色的眼瞳里闪过一丝讶异。
幽冥判官浑浊的灰白眼珠转向她，看了几秒，忽然笑了:“有意思……真有意思。一个凡人，居然敢这么跟本判官说话。”
他的笑容很快收敛，声音变得阴冷:“既然小姑娘这么有勇气，那就……让你见识见识地府的手段。”
他手中的判官笔再次一挥。
这一次，笔尖指向的，是正殿的金色光罩！
“幽冥破界，敕！”
一道漆黑的墨迹从笔尖射出，如同活物般扭曲着，朝金色光罩撞去！
“小心！”
姜栩脸色大变，双手结印，试图加强阵法。
但已经晚了。
漆黑的墨迹撞在金色光罩上，发出一声刺耳的碎裂声！光罩表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然后——
“砰！”
整个光罩轰然破碎！
冰冷的阴气如同潮水般涌进正殿，林晓晓和姜栩只觉得浑身一僵，仿佛连血液都要冻结了。
幽冥判官迈步走进正殿。
他的脚步很轻，但每走一步，地面就结出一层冰霜。那些冰霜蔓延着，很快就将整个正殿的地面都覆盖了。
“小姑娘，现在知道怕了吗？”幽冥判官停在林晓晓面前三丈处，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林晓晓咬着牙，强迫自己抬头与他对视。
怕吗？
当然怕。
怕得要死。
但她不能退。
她身后是姜栩，庭院里是墨辰。她如果退了，他们就都完了。
“我……我不怕。”她的声音在发抖，但眼神很坚定，“有本事你就杀了我。但我告诉你，你就算杀了我，也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
“哦？这么肯定？”幽冥判官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你连那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怎么这么肯定本判官得不到？”
“因为……”林晓晓脑子里飞快转动，“因为那东西如果那么容易得到，你们早就拿到了，何必等到现在，还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你们如果真的那么厉害，为什么不直接去找，反而要来威胁一个修为受损的龙族？这说明……你们根本找不到，只能来欺负弱者！”
这番话，字字诛心。
幽冥判官的脸色第一次沉了下来。
那双浑浊的灰白眼珠里，闪过一丝怒意。
“牙尖嘴利。”他冷冷地说，“看来，不给你点教训，你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他抬起判官笔，笔尖直指林晓晓的眉心！
“住手！”
庭院中，墨辰的声音如惊雷般炸响！
与此同时，一道金色的龙影从庭院中冲天而起，瞬间冲破血魔傀儡的阻拦，朝正殿扑来！
但幽冥判官更快。
他的判官笔已经点出。
一点漆黑的墨迹，如同毒蛇般射向林晓晓的眉心！
林晓晓瞪大了眼睛，想躲，但身体被阴气冻得僵硬，根本动不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她怀里的那枚龙鳞，骤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
“嗡——”
龙鳞自动从她怀中飞出，悬浮在她面前，化作一面淡金色的盾牌！
漆黑的墨迹撞在盾牌上，发出一声闷响，然后被弹开了！
但盾牌表面，也出现了一道细小的裂痕。
龙鳞受损了！
“咦？”幽冥判官有些意外，“烛龙的幼鳞？还认主了？这可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他正要再次出手，墨辰的金色龙影已经冲进了正殿！
“判官，你找死！”
墨辰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真正的、毫不掩饰的杀意！
金色龙影张开巨口，朝幽冥判官咬去！龙影所过之处，那些冰霜迅速消融，阴气也被冲散！
幽冥判官脸色微变，急忙后退，同时判官笔连挥，在身前布下一道道黑色的屏障。
“轰！轰！轰！”
龙影连续撞碎三道屏障，终于在第四道屏障前停了下来。
但那股冲击力，还是将幽冥判官震得连退三步，嘴角渗出了一丝暗红色的血液。
他受伤了。
“烛龙大人，果然名不虚传。”幽冥判官擦了擦嘴角的血，灰白的眼珠里闪烁着阴冷的光，“即便修为受损，还能伤到本判官。”
他顿了顿，忽然笑了:“不过……大人应该也到极限了吧？”
墨辰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但林晓晓注意到，墨辰的身形，似乎……比刚才虚幻了一点？
“看来下官猜对了。”幽冥判官的笑容更浓了，“那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不过大人请放心，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结束的。”
他说着，判官笔一挥。
那些幽冥鬼卒和黑猫幻影，如同潮水般退去，融入了阴影中。血色巨人也化作一团血雾，渗入地下。
幽冥判官本人，则缓缓升空，重新踩在那本生死簿上。
“那件东西，地府志在必得。”他最后看了一眼林晓晓，“还有这个小姑娘……她的言灵血脉，地府也很感兴趣。希望下次见面时，大人能做出明智的选择。”
话音落下，他连同生死簿一起，消失在夜空中。
阴冷的寒气迅速退去，温度开始回升。
庭院和正殿里，只剩下满目疮痍。
林晓晓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她看着悬浮在面前的、已经出现裂痕的龙鳞，又看了看庭院中那道略显虚幻的白色身影，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墨辰……
为了护住她，连本源之力都动用了。
那条龙，其实……也没那么冷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