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中拖回的年轻道士,被姜栩小心翼翼地安置在远离灵泉和琥珀石的一处角落。他身上的青色道袍破损不堪,浸透了暗沉的血污,脸色灰败,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唯有眉心处一丝微弱的气机尚存,证明他还未彻底死去。
姜栩迅速检查了他的伤势,眉头越皱越紧。
“外伤很重,左臂骨折,肋骨断了三根,脏腑也有多处破损出血。”他一边取出伤药和绷带进行紧急处理,一边沉声道,“但更麻烦的是内伤。他体内灵力几近枯竭,经脉多处灼伤、撕裂,还残留着好几种属性迥异、充满暴戾阴邪气息的异种能量在侵蚀……像是被不同的力量轮番攻击过。”
他看向墨辰:“龙君,此人伤势复杂,且灵力属性与我们不同,我手头的丹药对他效果有限,只能勉强吊住性命。想要让他清醒过来并提供信息,恐怕……需要更对症的救治,或者,耗费颇大的灵力梳理。”
墨辰盘踞在白玉石上,灿金色的龙眸平静地注视着那名昏迷的道士,对姜栩的判断不置可否。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看到更深层的东西。
“他昏迷前的呓语,提到了‘黑煞谷’、‘妖魔’、‘血祭’、‘山腹里的东西’,还有‘镇龙石陷阱’。”墨辰的意念缓缓道来,“这些信息,无论真假,都指向这片山脉深处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危险。而此人,显然是亲历者,或许还是某个相关势力的成员。”
他顿了顿,龙尾轻轻摆动:“救活他,获取更详细的情报,对我们判断此地是否安全、以及未来如何行动,至关重要。”
“可是,龙君,”姜栩有些迟疑,“我们的资源本就不多,神域灵气也因琥珀沉眠而衰减。若是耗费大量灵力救治一个来历不明、甚至可能带来新麻烦的人……”
“不必耗费过多。”墨辰打断了他,目光落在那道士身上,“他体内残留的几种异种能量虽然暴戾,但本质驳杂,位阶不高。本君可以龙气强行驱散或压制。至于经脉和内腑的损伤……用那‘清心竹沥叶’混合少许‘养神丹’粉末,调以灵泉水,外敷内服,应可暂时稳住伤势,助其恢复些许元气。”
他的语气平淡,仿佛在分配最普通的资源,却已经做出了决定。
姜栩不再多言,立刻照办。他去取清心竹沥叶和仅剩不多的养神丹,林晓晓也挣扎着起身,想去帮忙取灵泉水。
“你留在此处。”墨辰的意念阻止了她,龙眸转向她,“他体内气息混乱,龙气驱散异种能量时可能会有轻微动荡。你离远些,静观即可。”
林晓晓脚步一顿,依言退到更远的墙边,心中却有些异样。墨辰这是在……保护她?虽然理由很充分,语气也依旧是命令式的。
姜栩很快准备好了药汁。墨辰则再次张口,对着那昏迷的道士,极其小心地吐出了一缕比头发丝还要纤细的淡金色龙气。那龙气并非之前的煌煌威压,而是更加凝练、精纯,带着一种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净化之力,如同最灵巧的手术刀,精准地探入道士体内,开始一丝丝地剥离、消融那些盘踞在经脉和脏腑中的阴邪异种能量。
这个过程显然需要极强的控制力。墨辰盘踞的身体微微绷紧,灿金色的龙眸中光华流转,全神贯注。
林晓晓在一旁屏息观看,心中震撼。这似乎是墨辰苏醒后,第一次在她面前如此精细地施展力量。那缕看似微弱的龙气,在她如今的感知下,却仿佛蕴含着改天换地般的磅礴伟力,只是被主人以不可思议的技巧约束在方寸之间,进行着精密的操作。
这就是真正的强者吗?不仅仅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更能将力量运用到如此精妙入微的程度?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墨辰才缓缓收回那缕龙气,气息似乎也消耗了一些,但并无大碍。而地上的道士,虽然依旧昏迷,但脸上那层死灰之气却褪去了不少,紧锁的眉头也微微舒展,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却平稳了许多。
姜栩立刻将调好的药汁,小心地喂入道士口中,又将一部分涂抹在他胸腹的伤口上。
接下来的时间,便是等待。
神域内再次恢复了安静,只有那道士偶尔发出的、无意识的痛苦呻吟。
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就在林晓晓因为长时间紧张观察而有些昏昏欲睡时,地上的道士,眼皮忽然颤动了几下。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布满了血丝、充满了痛苦和惊惧的眼睛。他先是茫然地看了看头顶黯淡的霞光壁垒,随即猛地意识到自己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眼中瞬间爆发出强烈的警惕和求生欲,挣扎着想要起身,却牵动了伤口,痛得闷哼一声,再次跌倒在地。
“你……你们是谁?!”他嘶哑着声音问道,目光惊恐地扫过不远处的姜栩、林晓晓,最后落在盘踞在白玉石上、正用那双灿金色龙眸平静注视着他的墨辰(小白蛇形态)身上,瞳孔骤然收缩!
“妖……妖兽?!”他的声音更加惊骇,下意识地想凝聚灵力,却发现自己体内空空如也,经脉刺痛,根本无法调动半分力量,脸上顿时露出绝望之色。
“道友不必惊慌。”姜栩上前一步,语气平和,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沉稳,“我们并非歹人,亦非妖兽同党。方才你重伤昏迷在山神庙外,是我们将你救回此处。你伤势极重,还需静养。”
年轻道士惊疑不定地看着姜栩,又看看林晓晓,最后目光再次落到墨辰身上,显然对这条气息虽然内敛、却隐隐让他感到莫名心悸的小白蛇充满了戒备。
“此处是……什么地方?你们……为何救我?”他喘息着问道,眼神依旧警惕。
“一处临时的避难所。”姜栩言简意赅,“救你,是因为你昏迷前提到了一些令人在意的事情。比如,‘黑煞谷’、‘血祭’、‘镇龙石’。”
听到这几个词,年轻道士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惨白,眼中闪过难以抑制的恐惧和后怕。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利弊,又似乎在回忆那可怕的经历。
最终,或许是意识到自己已无反抗之力,也或许是因为姜栩语气中的诚恳,他艰难地开口,声音依旧嘶哑,却带上了深深的疲惫与绝望:
“贫道……玄尘,乃……‘玄真观’外门执事弟子……”他每说几个字,就要喘息片刻,“奉师门之命……与其他几位师兄师弟……前往黑煞谷外围……查探‘镇龙石’异动……”
他断断续续地讲述起来。
原来,约莫半月前,这片山脉深处,一个被称为“黑煞谷”的险恶之地,常年被阴煞之气笼罩,盘踞着不少低阶妖魔和邪修。最近,谷中深处一块据说是上古遗留、用于镇压地脉凶煞的“镇龙石”,忽然传出异动,有冲天的血色煞气偶尔喷发,惊动了附近一些修行势力。
玄真观便是其中之一。他们派出了以玄尘的师父、一位筑基后期的内门长老为首的小队,前往查探。起初只是在外围观察,并无异样。但就在三天前,当他们试图靠近“镇龙石”所在的核心区域时,异变突生!
谷中妖魔仿佛早有预谋,数量远超情报,且凶悍异常,更有数名气息诡异、不似寻常妖魔的“黑袍人”隐藏其中,指挥若定,战力惊人。玄真观小队陷入苦战,死伤惨重。玄尘的师父为掩护他们几个年轻弟子撤退,拼死断后,最终生死不明。
而更可怕的是,在战斗中,玄尘惊恐地发现,那些妖魔和黑袍人的目标,似乎并非仅仅是击退他们。他们像是在进行一场……血祭!利用厮杀产生的血腥和死亡气息,以及某种诡异的阵法,试图彻底激活或者……破坏那块“镇龙石”!
“他们……他们不是要夺取镇龙石……是要用血祭的力量……引出……引出被镇在下面的‘东西’!”玄尘的声音带着颤抖,眼中是纯粹的恐惧,“我……我好像听到了……地底深处……有……有东西在苏醒……在回应那血祭……好可怕的气息……”
“我和另外两位师弟拼命逃了出来……但……但他们还是追了上来……分散逃命……我慌不择路……最后……就逃到了这里……”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充满了后怕和悲伤,“不知道……其他师兄弟……怎么样了……”
神域内一片寂静。
玄尘的讲述,虽然简单,却勾勒出一幅远比顾家追杀更加凶险、更加诡异的图景。黑煞谷,妖魔与黑袍人,血祭,被镇压的未知存在,以及……那块关键的“镇龙石”。
墨辰的龙眸中金光流转,似乎在快速分析着这些信息。片刻后,他看向气息萎靡的玄尘,意念直接传入对方脑海,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你说,他们想用血祭,‘引出’被镇在下面的东西?”
玄尘被这直接响在脑海中的声音吓了一跳,看向墨辰的眼神更加敬畏,连忙点头:“是……是的……至少给我的感觉是那样……那些黑袍人……念的咒文……催动的阵法……都像是在……‘呼唤’和‘献祭’……”
墨辰沉默了片刻,灿金色的龙眸转向神域深处,仿佛能穿透壁垒,看向那黑煞谷的方向。
“看来,”他的意念带着一丝冰冷的了然,“这片山脉,比我们想象的,要‘热闹’得多。”
“而琥珀沉睡前提到的‘不该开启之门’……”他顿了顿,龙尾轻轻拍打了一下玉石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或许,指的正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