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课,感受你被封印的血脉,尝试去‘理解’那层封印的结构和本质。”
墨辰的指令平静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回荡在沉寂的神域中。没有安慰,没有鼓励,只有最直接的要求。
林晓晓靠在冰冷的玉石墙壁上,身体依旧虚弱无力,灵魂的刺痛和透支后的空乏感如同跗骨之蛆。但她知道,自己没有退缩的资格。琥珀灰白沉寂的身影就在不远处的地面上,无声地诉说着代价。她必须做点什么,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小步。
“我……试试。”她低声应道,声音干涩。深吸一口气,她强迫自己摒弃所有杂念——对墨辰的复杂情绪,对琥珀的愧疚,对未来的恐惧。她闭上眼睛,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再次尝试去“触摸”那令她痛苦又陌生的言灵血脉。
这一次的感知,与以往截然不同。
之前,当她尝试引动血脉时,感受到的是一种躁动不安的、如同活火山般的能量脉动,虽难以掌控,却充满了“生”的力量。
而现在,她“看到”的,是一片死寂的、灰白色的“冻土”。
曾经活跃的能量洪流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厚重、坚韧、如同凝固水泥般的奇异物质,将她血脉的核心牢牢包裹、封锁。这层“冻土”散发着微弱的、混合了琥珀土地神性的醇厚气息以及一丝墨辰龙元的煌煌威严,两者交织,形成了一道看似简陋、实则异常稳固的屏障。
这就是琥珀牺牲自己、结合墨辰龙元布下的封印。
林晓晓小心翼翼地,将一丝微弱的精神力,如同最轻的触须,探向那层灰白色的“冻土”。没有攻击,没有试图冲破,只是单纯地去“感受”和“接触”。
触须刚与封印表层接触,一股混合着大地沧桑与龙威凛冽的复杂感觉便传递回来。封印并不冰冷,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润感,仿佛在保护着什么,又仿佛在……哀悼着什么?
她能“听”到封印内部,自己血脉那极其微弱的、不甘的震颤,如同被冰封在湖底的游鱼,徒劳地撞击着坚冰。
她尝试着去“解读”封印的结构。那并非简单的能量堆积,更像是一种遵循着某种古老自然法则的“编织”。土地神性构成了厚重的基础和脉络,如同大地的根须;而墨辰的龙元则如同点缀其上的金色节点,提供着镇压和导向的力量。两者结合,巧妙地将她的血脉与外界规则的联系切断,同时也抑制了血脉自身的活性。
这封印的本质,并非毁灭,而是沉寂与隔绝。
理解到这一点,林晓晓心中对琥珀的感激和愧疚更甚。它并非简单地用力量镇压,而是选择了对林晓晓自身伤害相对较小、却也牺牲最大的方式。
随着感知的深入,她甚至还隐约触摸到封印深处,残留着一些极其破碎、模糊的……记忆光影?那似乎是琥珀在引动地脉古老记忆、结合自身神性构建封印时,无意中烙印下来的一些碎片。
她“看到”了无尽黑暗的地脉深处,有庞然巨物的轮廓在沉眠,每一次呼吸都引动山川震动。
她“听到”了古老苍凉的祭祀吟唱,声音穿透岩层,祈求着某种禁忌的力量。
她“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来自更高层面的“注视”,冰冷而漠然,仿佛在搜寻着什么……
这些碎片太过模糊混乱,一闪即逝,却让她灵魂深处泛起一阵莫名的战栗。这就是琥珀所说的“恐怖记载”和“某些存在”吗?
就在这时,一直静静观察的墨辰,忽然再次用意念传来信息。这一次,不再是指令,而是一种……引导?
“注意封印中,龙元节点的分布与流转规律。”他的声音直接在林晓晓的感知中响起,如同黑暗中的灯塔,“土地神性为基,龙元为引。龙元虽少,却是封印的‘枢纽’与‘钥匙’。尝试用你的意识,去跟随龙元流转的轨迹,体会其如何引导和镇压土地神力,又如何隔绝内外。”
林晓晓依言,将更多的注意力集中在那淡金色的龙元节点上。果然,那些节点并非静止,而是以一种极其缓慢、却暗合某种玄奥韵律的方式,在土地神性构成的脉络中缓缓流转,如同星辰在夜空中沿着既定的轨道运行。每一次流转,都带动整个封印结构产生微妙的调整和加固,也将她那被封印的血脉核心,与外界的联系隔绝得更加彻底。
这种感知和“跟随”的过程,异常耗费心神。林晓晓本就虚弱的灵魂再次感到不堪重负,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微微颤抖。
但她咬牙坚持着。这不仅是在学习,更像是一种仪式,一种对琥珀牺牲的回应。
然而,随着她对封印结构,尤其是对其中墨辰龙元作用的感知越来越清晰,一个之前就被她强行压下的冰冷念头,再次不受控制地浮上心头——
炉鼎。
如果,她的言灵血脉是那需要被锻造、被使用的“特殊矿石”。
那么,墨辰的龙元,此刻在这封印中扮演的角色,像不像那掌控火候、引导锻打方向的“炉火”与“模具”?
而琥珀的土地神性,则如同提供燃料和基础的“炉灶”?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无法驱散。甚至,在她跟随龙元流转轨迹的过程中,她惊恐地发现,那些龙元节点与她被封印的血脉核心之间,似乎存在着一种极其隐晦、却又确实存在的能量通路?虽然目前这些通路是单向的、用于镇压和隔绝的,但既然能建立通路,就意味着……理论上,能量也可以反向流动?
从她的血脉,流向墨辰的龙元?
这发现让她如坠冰窟!
难道,所谓的“调整炉火”,所谓的“训练”和“引导”,最终目的,是为了让她这个“炉鼎”被“锻造”成更适合为他提供能量或者……其他什么东西的形态?而琥珀的牺牲,不过是意外打乱了他的步骤,让他不得不暂时改用“封印”这种形式,来稳住这个“炉鼎”,以免彻底损坏?
不……不会的……
林晓晓在内心拼命否认。墨辰虽然傲娇毒舌,行事霸道,但他救过她,保护过她,甚至在刚才还……引导她去感知封印……他应该……不至于……
可是,那冰冷的“炉鼎”比喻,那清晰存在的能量通路,还有他之前那些物化的话语和毫不留情的训练方式……一切线索,似乎都指向了那个令人绝望的可能。
巨大的恐惧和再次被背叛的寒意,混合着灵魂透支的痛苦,几乎要将她彻底击垮。她猛地中断了感知,睁开眼睛,脸色惨白如鬼,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看向墨辰的眼神里,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惊惧和……一丝近乎崩溃的质问。
墨辰似乎察觉到了她情绪的剧烈波动和那眼神中的异样。那双灿金色的龙眸平静地回望着她,里面没有心虚,没有解释,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幽邃。
他沉默了片刻,就在林晓晓几乎要承受不住那无声的压力,想要不管不顾地嘶喊出声时,他的意念才再次传来,依旧平淡无波:
“感知到了?”
林晓晓死死咬着嘴唇,点了点头,又立刻摇头,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她想问他,那能量通路是怎么回事?他到底想把她怎么样?
但话到嘴边,却因为极度的恐惧和那深入骨髓的、对答案的畏惧,而怎么也说不出口。
墨辰看着她那濒临崩溃的样子,龙眸中似乎极快地闪过一丝什么,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没有追问她感知到了什么,也没有解释,只是再次阖上了眼眸,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发生。
“今日到此为止。”他淡淡道,“封印稳固,短期内无需担忧。你且休息,巩固今日所得。”
说罢,他便不再言语,似乎再次沉浸入自己的调息之中。
神域内,只剩下林晓晓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姜栩担忧却欲言又止的目光,以及地上那块灰白石头永恒的沉寂。
林晓晓靠在墙壁上,感觉浑身冰凉。刚才的感知所得,非但没有带来丝毫安心,反而将她拖入了更深的迷雾和更寒冷的深渊。
她到底,落入了一个怎样的局中?
这条龙,究竟是救赎,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囚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