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晓感觉自己像是沉入了一片冰冷粘稠的深海。意识在无尽的黑暗中浮沉，耳边隐约传来模糊的声响，仿佛是湍急的水流，又像是沉闷的雷鸣。身体轻飘飘的，没有半分力气，只有灵魂深处传来一阵阵被掏空后的、尖锐的刺痛和空虚感。
这就是精神力彻底透支的滋味吗？比连续通宵赶稿还要痛苦百倍。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清凉的气息缓缓注入她干涸的识海，如同久旱逢甘霖，带来细微的缓解。她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逐渐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神域那永恒柔和、如同晨曦晚霞般的光晕。她躺在靠近灵泉的玉石地面上，身上盖着一件姜栩的外套。不远处，姜栩正盘膝坐着，手里拿着一个玉瓶，瓶口对着她的方向，刚才那股清凉的气息正是从中散发出来的。
见她醒来，姜栩松了口气，收起玉瓶，走到她身边，递过来一颗散发着清香的药丸。“醒得比预想的快。把这‘养神丹’服下，能加快精神力恢复。”
林晓晓勉强支撑起上半身，只觉得脑袋依旧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太阳穴突突直跳。她接过药丸，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药力化开，那股清凉舒爽的感觉更加明显，如同温柔的溪流缓缓冲刷着疲惫不堪的灵魂，让她忍不住发出一声舒服的叹息。
“我……昏了多久？”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大约两个时辰。”姜栩答道，目光在她苍白的脸上扫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你精神力透支太严重了，言灵血脉的消耗远比引导灵液大得多。短时间内连续强行催动，伤及了根本。”
林晓晓默然。她当然知道危险，但当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而且……她下意识地看向神域中心，那块温润的白玉石上空空如也，墨辰不在那里。
“他呢？”她问道，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是怨他手段粗暴？还是……期待他对自己刚才的表现有所评价？
姜栩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说道：“龙君在你昏迷后，便进入了灵泉深处调息。似乎是之前助琥珀扰动地气，又时刻关注外界和你这边的情况，也损耗了些许元气。他说让你醒来后自行恢复，无需打扰。”
也损耗了元气？林晓晓一愣。她还以为那家伙永远都是那副游刃有余、高高在上的样子呢。原来他也会累？也会消耗？
这个认知，让她心里那点怨气莫名消散了一些。她挣扎着坐起身，靠着墙壁，感受着养神丹带来的缓慢恢复，目光不由自主地又飘向灵泉的方向。
灵泉水光粼粼，除了比之前更加晶莹活泼，看不出任何异样。墨辰就沉在下面吗？像条鱼一样？这个念头让她觉得有点好笑，但更多的是一种奇异的安心感。他就在那里，虽然看不到，但能感觉到那股沉静而强大的气息，如同定海神针，支撑着这片小小的天地。
“姜栩，”林晓晓忽然开口，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丝困惑，“你说……他为什么非要这么逼我？用这种……近乎折磨的方式，让我快速掌握言灵？”
姜栩沉默了片刻，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有些深沉。“或许，是因为时间不多了。”
“时间？”
“嗯。”姜栩点头，“龙君虽然恢复迅速，但毕竟还未重回巅峰。顾家既然能派出这种级别的高手追踪到这里，说明他们对此事的重视远超我们预计。下一次来的，可能会更强，甚至可能不止一队人马。到那时，如果面对强敌，龙君未必能时时护你周全。”
他顿了顿，看着林晓晓，语气认真：“让你尽快掌握哪怕一丝自保之力，总好过在危机来临时，完全束手无策，成为累赘甚至……突破口。龙君行事或许霸道直接，但他所做的，确实是在当前困境下，对你最‘实用’的安排。”
最“实用”的安排……林晓晓咀嚼着这几个字。是啊，如果敌人真的更强，更狡猾，墨辰还能像之前那样轻易地护住她吗？靠别人，终究不如靠自己。这个道理，她一直懂，只是被安逸（相对）和依赖蒙蔽了。
“而且，”姜栩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迟疑，“我观察龙君对你言灵血脉的引导方式……虽然粗暴，却似乎暗含某种特定的脉络。他好像……在尝试将你的血脉，作为一种特殊的‘能量源’或者‘增幅器’来使用？就像炼器师处理稀有矿石，先要以猛火煅烧，去除杂质，方能显其真形。”
能量源？增幅器？煅烧？
林晓晓听得心中一动，一个奇怪的比喻突然闯入她的脑海——
炉鼎。
在某些修真小说里，炉鼎不正是被用来采补、炼化，以增益己身的工具吗？虽然墨辰的行为并非采补，但这种强行催发、引导、甚至“借用”她血脉力量的方式，本质上似乎有些相似？都是为了达成某个目的（提升她的掌控力或辅助他），而对她自身进行的一种……“加工”？
这个念头让她有些不寒而栗，心底涌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寒意和抗拒。她立刻摇头，将这个可怕的联想甩出脑海。不，不会的。墨辰虽然傲娇毒舌，行事霸道，但应该不至于……至少，他承诺过会护她周全。而且，他消耗自身龙元帮助琥珀，似乎也印证了他并非完全自私。
或许，只是她想多了？只是他独特的、不近人情的教导方式？
就在她心绪纷乱之际，灵泉水面忽然荡漾了一下。
紧接着，一道莹白的身影破水而出，带起一串晶莹的水珠。水珠在空中折射着神域的光晕，如同散落的星辰。
墨辰轻盈地落在岸边那块白玉石上，水滴顺着光滑的鳞片迅速滑落，不留丝毫痕迹。他看起来神完气足，灿金色的龙眸清澈明亮，先前的疲惫感一扫而空，显然已经恢复。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靠墙坐着的林晓晓身上，将她苍白虚弱的模样尽收眼底，龙眸中没有任何波澜。
“醒了？”平淡的意念传来。
“嗯。”林晓晓低声应道，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目光，心中那个“炉鼎”的比喻让她有些别扭。
墨辰似乎没有察觉她的异样，或者说并不在意。他的目光转向姜栩：“外界情况如何？”
“那二人被连续干扰后，暂时退到了三里之外的一处高地，似乎在观察和商议，并未离开，也未曾求援。”姜栩立刻汇报，“看来他们虽然惊疑，但并未放弃，或许在等待时机，或许在确认什么。”
“不出所料。”墨辰的龙尾轻轻摆动了一下，“贪婪之辈，不见棺材不落泪。”
他重新将视线投向林晓晓，意念中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冷静：“既然醒了，便抓紧时间恢复。明日，训练继续。目标，干扰范围扩大至两人，持续时间需达两息以上，并尝试加入‘扰’或‘乱’之真意，破坏其施法或灵力运转。”
林晓晓的心猛地一沉。还要继续？而且要求更高了？她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哀嚎。之前那个“炉鼎”的念头，又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她抬起头，迎向墨辰那双灿金色的、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将那句“你到底想把我怎么样”的质问咽了回去。
她只是看着他，眼神复杂，带着尚未散尽的疲惫、一丝隐忍的恐惧，以及连她自己都未曾明了的、细微的探寻。
墨辰似乎从她的眼神中读出了什么，龙眸微微眯起，那灿金色的瞳孔中，仿佛有流光一闪而逝。
他没有解释，也没有安慰，只是用那平淡却不容置疑的意念，再次重复：
“抓紧时间恢复。”
然后，他便阖上了眼眸，似乎再次进入了调息状态，不再理会她。
林晓晓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灵泉边那重新归于沉静的身影，感受着体内缓慢恢复的精神力和依旧隐隐作痛的言灵血脉，心中那丝寒意和困惑，如同藤蔓般，悄然滋长。
他究竟……想把她塑造成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