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墨辰毫不留情地批判为“三流话本桥段”,林晓晓敲击键盘的手指僵在了半空。一股无名火“噌”地就冒了上来。
她扭过头,瞪着左手手腕上那个又开始对她文字指手画脚的“手镯”,没好气地在心里反驳:“蛇君大人!这是艺术创作!艺术源于生活但高于生活!总不能写您一出来就嫌弃房子小、空气差,还指名要吃猫粮吧?那读者还看个什么劲儿?”
“哼,强词夺理。”墨辰的声音带着冰冷的优越感,“即便高于生活,亦需遵循基本法度。威严、神秘、深不可测,此乃强者气度之根本。汝笔下之物,轻浮夸张,如同市井杂耍,徒惹人笑。”
“市井杂耍?!”林晓晓差点拍案而起,“你知不知道现在流行反差萌?高冷男神私下里是个逗比,上古大神沉迷网络游戏,这才有看点!”
“荒谬绝伦!”墨辰似乎被“沉迷网络游戏”这个例子深深刺痛了(或许触及了某些未知领域?),“强者自有其威严,岂容亵渎!汝若执意如此书写,便是对本君……是对所有强者身份的侮辱!”
林晓晓翻了个白眼,决定不跟这个活在几千年前老古董计较审美代沟。她深吸一口气,尝试沟通:“那依您高见,该怎么写?您给个标准?”
墨辰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努力将它的“强者美学”翻译成林晓晓能理解的现代汉语。
“首先,”它用一种授课般的严谨语气开口,“环境铺垫不足。本君现身,岂是寻常阴风阵阵、红光一闪便可打发的?当有天地交感,法则微鸣,虽因本君力量未复而不显于外,但其意境需通过文字传达,令读者心领神会。”
林晓晓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在文档里删掉了“一道红光闪过”,改成了“空气仿佛凝滞,尘埃悬浮不定,一种无形的压力以玉镯为中心悄然扩散,连时间都似乎变得粘稠”。
“嗯,尚可。”墨辰勉为其难地认可了第一个改动。
“其次,”它继续指导,“神态与语言。睥睨众生非是瞪眼冷哼,乃是发自灵魂深处的淡漠与疏离。语言应简洁,蕴含力量,切忌冗长浮夸。汝可写‘眸中似有星河流转,一眼望去,亘古沧桑’,而非‘他冷冷地看着她,眼神像冰刀子一样’。”
林晓晓嘴角抽搐,但还是依言修改。她发现,按照墨辰的要求写出来的句子,虽然有点中二,但逼格好像确实提升了不少?
“最后,亦是关键,”墨辰的语气严肃起来,“强者之威,在于收放自如,在于不经意间流露的掌控力。而非靠虚张声势。汝可侧面烘托,例如……嗯……”它似乎卡壳了,大概是想举例子又发现身边没什么能体现它“掌控力”的东西。
林晓晓福至心灵,接话道:“例如,主角发现房间里所有电子设备瞬间失灵,或者窗外的雨滴悬浮在半空?”
“……虽略显刻意,但方向无误。”墨辰矜持地表示肯定。
于是,在林晓晓的文档里,主角捡到的玉镯在发光后,房间的灯泡闪烁了几下,手机信号瞬间归零,连窗外飞过的麻雀都诡异地定格了一瞬。
这么一改,氛围感果然拉升了一个档次。
林晓晓看着修改后的段落,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位龟毛又傲娇的蛇君大人,在“如何塑造逼格”这方面,还真有点歪理?
“看来你以前没少看……呃,没少研究怎么摆架子啊?”她忍不住调侃。
“此乃与生俱来的气度,何须研究!”墨辰立刻驳斥,但林晓晓隐约觉得,它那冰冷的语气里似乎透着一丝……被说中了的恼羞成怒?
接下来的大半天,林晓晓就在这种诡异的“合作”模式下进行创作。她负责敲键盘和提供现代网文的节奏感,墨辰则负责在一旁挑剔细节、提升格调,时不时因为某个词用得“不够雅致”或者某个比喻“有失身份”而发表一番批判性言论。
过程虽然充满摩擦,但效率居然还不错。等到傍晚时分,她已经肝出了将近八千字的新章节,将凶宅遇险、获得奇遇的桥段写得悬念迭起,逼格满满。
“嗯……此番描写,总算略有小成,勉强能入眼了。”在审阅完最新一段后,墨辰终于施恩般给出了一个算是及格的评价。
林晓晓累得瘫在椅子上,感觉身体被掏空。不仅是码字的累,更是精神上时刻被一位“文艺批评家”监督的累。
“多谢蛇君大人指点……”她有气无力地回应,心里却在盘算,照这个趋势下去,她这篇文会不会从灵异频道歪到“上古大神再就业”或者“论如何优雅地装逼”频道?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林晓晓煮了碗面当晚餐,照例被墨辰“品鉴”了一下面汤的“杂乱生机”。之后,她洗漱完毕,准备继续挑灯夜战,趁着有灵感多写一点。
夜深人静,窗外只剩下远处马路偶尔传来的车辆声。台灯的光晕笼罩着书桌一角,将她和电脑包裹在一个相对独立的小世界里。
敲击键盘的“哒哒”声成了房间里唯一的主旋律。
然而,写着写着,林晓晓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脖子后面,一阵阵发凉。
不是那种窗户没关好吹进来的冷风,而是一种……阴森的,黏腻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对着她后颈吹气的感觉。
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回头看了看。身后除了她那张凌乱的床铺,空无一物。
“错觉?”她嘀咕了一声,揉了揉后颈,转回来继续写。
可没过几分钟,那种感觉又来了。这次更明显,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
林晓晓的汗毛微微立起。她停下打字,屏住呼吸,仔细聆听。
除了自己的心跳和键盘余韵,似乎……还有另一种极其微弱的、像是湿漉漉的东西在地上拖行的声音?悉悉索索,时断时续。
出租屋老旧的木地板,偶尔也会自己发出点声响,但这声音……不一样。
她猛地再次回头,目光锐利地扫过房间的每个角落。床底、衣柜缝隙、门后……依旧什么都没有。
“蛇君大人?”她有些不安地低声呼唤,下意识地寻求房间里唯一超自然存在的确认,“你……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手腕上的小白蛇没有任何反应,依旧安静地缠绕在那里,仿佛沉睡。
是它没察觉?还是……这真的只是她的错觉,因为写了太多灵异情节而产生的心理作用?
林晓晓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深吸一口气,自言自语地安慰:“肯定是写魔怔了,自己吓自己……这世上哪有那么多鬼……”
她转回身,努力将注意力放回屏幕,手指重新放在键盘上。
就在这时——
啪嗒。
一滴冰凉粘稠的液体,毫无征兆地,滴落在了她敲击键盘的手背上。
林晓晓的身体瞬间僵住。
她慢慢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背。
那里,赫然是一滴暗红色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粘稠液体,正散发着淡淡的腥臭气息。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不是错觉!
她猛地抬头向上看!
只见天花板上,不知何时,竟然凝聚了一小团模糊的、人形的黑影!那黑影没有清晰的五官,只有两个空洞的位置,正“望”着她。而那暗红色的粘稠液体,正从黑影那不成形的“嘴巴”位置,缓缓地、一滴滴地渗出来,眼看下一滴就要落下!
“啊——!!!”
前所未有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林晓晓的心脏,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整个人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踉跄着向后倒退,撞在床沿上,差点摔倒。
她脸色煞白,浑身发抖,眼睛死死地盯着天花板上那团越来越清晰、散发着恶意和阴冷气息的黑影。
那是什么东西?!鬼?!还是她从凶宅带回来的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就在那团黑影扭曲着,似乎要向她扑来的千钧一发之际——
林晓晓左手手腕上,那一直毫无动静的小白蛇,骤然睁开了金色的竖瞳!
没有言语,没有警告。
只是一道极其凝聚、细如发丝的白光,如同离弦之箭,从它身上激射而出,精准地击中了天花板上的那团黑影!
“吱——!”
一声尖锐得不像人声的、充满痛苦的嘶鸣在房间里炸响!
那团黑影如同被投入烈火的冰块,剧烈地扭曲、翻滚,发出“滋滋”的声响,冒出阵阵黑烟,几乎是在眨眼之间,便彻底消散得无影无踪。
连同那滴落在林晓晓手背上的暗红粘液,也一同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房间里恢复了死寂。
只有台灯依旧散发着温暖的光晕,电脑屏幕上的文档安静地打开着。
林晓晓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出胸腔。她惊魂未定地看着空空如也的天花板,又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左手手腕。
那条小白蛇已经重新闭上了眼睛,恢复了那副精致“手镯”的模样,仿佛刚才那雷霆一击与它毫无关系。
但林晓晓知道,不是幻觉。
是它……救了她?
“……谢……谢谢……”她声音干涩,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小声说道。
墨辰没有回应。
过了好几秒,就在林晓晓以为它不会再开口时,那冰冷的、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疲惫的声音,才在她脑海中淡淡响起:
“区区低等秽物,也敢近身……扰人清静。”
语气依旧傲娇,充满了嫌弃。
但这一次,林晓晓听着这熟悉的声音,看着手腕上那安静的小白蛇,第一次没有感到任何不满或吐槽的欲望。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的心安。
这条蛇,虽然性格恶劣、嘴巴毒、要求多……但关键时刻,好像……还挺靠谱的?
她看着天花板上那团黑影消失的地方,心有余悸。
这玩意儿是怎么进来的?是因为她去了凶宅,还是因为……她带回来的那个玉盒?或者,跟她正在写的灵异小说有关?
一个个疑问冒了出来。
而手腕上那位深藏不露的“临时室友”,似乎成了她在这个突然变得不那么安全的世界里,唯一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