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流逝在这片诡异的意识空间失去了意义。可能只是片刻，也可能过去了几个世纪。纯白的光膜在程野以自身存在为代价的维持下，顽强地抵御着一波又一波负面意识风暴的冲击。他像一尊逐渐失去温度的冰雕，唯有通过精神连接传来的、那微弱却始终不曾熄灭的意念波动，证明着他仍在坚持。
我紧紧抱着他，不敢有丝毫松懈，持续地用我的意识和体温温暖着他。秦薇则在一旁竭尽全力，利用所有手段监测着程野的状态，并尝试分析外部风暴的规律，寻找可能的突破口。
然而，真正的危机，并非来自外部。
随着共鸣的持续，那颗遥远“种子”虚影所蕴含的浩瀚信息，虽然不再试图同化程野的意识，却依旧如同背景辐射般，源源不断地渗透过来。程野无法再主动“读取”或“理解”它们，但这些信息本身，却开始以一种更潜移默化的方式，影响着他，甚至……影响着这片意识空间。
渐渐地，我通过精神连接，开始捕捉到一些不再是程野自身情绪或记忆的、极其模糊的“碎片”。
那是一些……超越了人类理解范畴的“景象”。
我仿佛看到了一片无垠的、灰蒙蒙的、没有任何色彩和生机的“混沌”。那不是物质宇宙的真空，而是某种更本源意义上的“无”。紧接着，在那片死寂的“混沌”深处，一点纯白的光芒，如同创世之初的第一缕光，悄无声息地亮起……
那光芒并不耀眼，却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秩序”之力。它所到之处，“混沌”开始分化，清浊分离，基本的规则被奠定……但这过程并非温和的演化，更像是一种……强行的“定义”和“割裂”。光芒之外，是被排斥、被压抑的、更加浓稠的“混沌”与“混乱”……
我又看到，那点纯白的光芒，在漫长的岁月中，似乎……分裂了。它化作了无数更加细微的光点，如同种子般，洒向无数新生的、或是濒临崩溃的世界……有的光点熄灭了，有的则艰难地存活下来，与所在的世界规则结合，成为维系“秩序”的某种基石……而它们的存在，也天然地吸引着那些被排斥的“混沌”与“混乱”的觊觎和侵蚀……
这些景象支离破碎，转瞬即逝，充满了象征意义，无法构成连贯的叙事。但它们传递出的信息，却让我灵魂颤栗。
“秩序”……“混沌”……“定义”……“割裂”……“种子”……
难道程野心脏处的“种子”，就是那“最初之光”分裂后的一道微末碎片？而灰域，那些诡异，甚至“净界学会”所追求的扭曲力量，是否就源于那被排斥和压抑的“混沌”？
这猜测太过惊人，几乎颠覆了我对这个世界认知的基础！
就在这时，程野的身体再次剧烈地颤抖起来！这一次，不是因为消耗，而是因为……共鸣的另一端，那颗遥远的“种子”虚影，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化！
通过连接，我感觉到一股更加精纯、更加古老、甚至带着一丝……“悲伤”与“决绝”意味的意念，沿着共鸣桥梁传递了过来！那不是信息，更像是一段……被封存了无数岁月的“留言”或者“传承”！
程野猛地睁大了眼睛，灰白色的眼眸中，那纯白的光芒不受控制地再次炽盛！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似乎想说什么，却无法组织成语言。
防御光膜骤然变得凝实了许多，甚至将外部的一些负面意识都短暂地净化、推开！但程野的代价是，他嘴角渗出了一缕淡金色的、并非血液的奇异液体，他周身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去，那片意识冰原上的裂痕，瞬间扩大了数倍，仿佛随时会彻底瓦解！
“程野！”我和秦薇同时惊呼！
那股来自遥远“种子”的意念太过强大，它似乎想要在彻底沉寂前，将最后的什么东西，强行“交付”给程野这个唯一的、能够与它共鸣的同源者！
程野的意识，如同一个即将被撑爆的容器，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会死的！
就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我的目光猛地投向了光膜之外，那片依旧在咆哮的负面意识风暴！
一个更加疯狂、近乎自杀的念头，如同最后的救命稻草，从我脑海中浮现！
“秦博士！”我朝着秦薇嘶声喊道，“帮我！用你的设备，最大功率，把我的意识，短暂地、定向地投射到光膜外面去！对着那片风暴！”
秦薇惊呆了：“你疯了？！外面全是负面意识乱流！你的意识出去瞬间就会被撕碎污染！”
“没时间解释了！照我说的做！”我几乎是在咆哮，眼神疯狂而决绝，“这是唯一能救他的办法！快！”
秦薇看着我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又看了看气息正在急速衰弱的程野，猛地一咬牙：“信你一次！”她迅速调整手中的意识稳定器，将输出模式切换到极其危险的“意识投射”状态，能量接口直接连接到了我额头的同步协调器上！
“准备好了！林远，你只有三秒钟！三秒后我必须强行拉你回来，否则你的意识会永久迷失！”秦薇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三秒就够了！”我深深看了一眼怀中意识几乎要涣散的程野，最后通过连接传递过去一道无比强烈的、带着诀别般意味的意念：【等我！】
下一刻，我猛地松开了抱着程野的手，对着秦薇大吼：“就是现在！”
嗡——！
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将灵魂从肉体中硬生生剥离出去的剧痛传来！我的视野瞬间变得一片漆黑，紧接着，是无数的、扭曲的、充满了极致负面情绪的色彩和声音如同海啸般将我淹没！痛苦、绝望、怨恨、疯狂……无数意识的碎片如同亿万把锉刀，疯狂地刮擦、侵蚀着我的感知！
这就是光膜外的世界！意识的炼狱！
但我没有时间去感受这些！我用尽最后残存的、属于“林远”的意志力，将我所有的念头，所有的情感，所有的存在感，都凝聚成了一道最简单、最直接、也是最强烈的意念讯号，如同在暴风雨中点燃的最后一把烽火，朝着那无尽的黑暗与混乱，轰然爆发出去！
那讯号的内容，并非求救，也非对抗，而是——指向！
我将程野此刻正在承受的、来自遥远“种子”的传承冲击，将那浩瀚的规则信息流，以及程野那濒临崩溃的意识状态，如同坐标般，清晰地、毫无保留地……暴露给了这片充满了贪婪与吞噬欲望的负面意识风暴！
来吧！你们不是渴望“种子”的力量吗？不是想要吞噬这纯粹的“秩序”之光吗？
目标在这里！更加清晰！更加诱人！
几乎在我将这“坐标”暴露出去的瞬间，整个负面意识风暴……猛地一滞！
紧接着，所有混乱的、攻击光膜的恶意，仿佛找到了一个更具吸引力的、更集中的目标！它们发出更加兴奋和贪婪的嘶嚎，放弃了对外围光膜的围攻，如同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群，调转方向，朝着光膜内部——朝着正在接受传承、毫无防备的程野——如同决堤的洪流般，疯狂地涌了过去！
“就是现在！秦博士！拉我回去！加固光膜！”我在意识被彻底撕碎前，用最后的力气嘶吼！
嗡！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的剧痛，我的意识被强行拽回了身体。回归的瞬间，我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直接瘫软在地，感觉整个灵魂都像是被碾碎后又勉强拼凑起来。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秦薇操纵着设备，将所有的能量都倾注到了维持光膜上！
失去了外部持续的压力，光膜在秦薇的全力支撑下，瞬间变得坚固无比，如同最纯净的水晶壁垒！
而那股被我用“坐标”引导而来的、凝聚了绝大部分负面风暴力量的恐怖洪流，则狠狠地……撞在了光膜内部，那颗遥远“种子”虚影通过程野散发出的、正在进行的传承波动之上！
轰！！！！！！（意识层面的巨响）
纯粹的、代表了“秩序”与“净化”本源的传承之力，与凝聚了无数负面意识的、代表了“混沌”与“混乱”的吞噬洪流，在这片意识的奇异空间中，发生了最直接、最猛烈、也最本质的碰撞！
没有爆炸，没有火光。
只有两种绝对对立的概念，在进行着无声的、却足以湮灭一切的相互抵消与泯灭！
程野身处这场碰撞的最中心！
他猛地仰起头，发出了无声的呐喊，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灰白色的眼眸中，纯白与灰暗的色彩疯狂交替闪烁！那来自遥远“种子”的传承信息，与外部涌入的负面洪流，在他体内、在他意识中，展开了最激烈的厮杀！他成为了这场古老战争的、临时的战场！
“程野！”我挣扎着想要爬起，却浑身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心如刀绞。
我不知道我这样做是对是错，是将他推入了更深的深渊，还是为他争取了一线生机。
我只能祈祷，祈祷他体内那颗真实的“种子”，能够在这场内外夹击的恐怖冲突中，守住他的本心，找到属于他自己的……平衡。
意识的孤岛上，最终的对决，以最惨烈的方式上演。
而结局，无人能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