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之内,时光静谧流淌,恍若溪水过石,不着痕迹。
苏映雪的伤势在李玄尘日夜不辍的悉心疗治与自身《映月心经》的缓缓运转下,已然趋于稳定。虽修为因玄魄受损而暂跌至玄脉境后期,断臂处亦需长久将养,但气色已日渐红润,精神亦好了许多,不再似初时那般虚弱得令人心揪。她开始能够自行引导明月玄气,缓慢而坚定地修复着那受创的本源。
见苏映雪情况好转,李玄尘悬着的心终于可以稍稍放下几分。然而,他眉宇间却并未因此舒展,反而时常凝望着洞外变幻的云霭,目光深邃,隐含着一种沉甸甸的思虑。
断魂崖一战,虽凭借新悟的《归尘剑诀》与那意外相融的“星月同辉”之境惊退强敌,但他深知,那更多是出其不意,兼之吴天鹰等人心生惧意。凌霄阁底蕴深厚,凌绝霄更是深不可测,其背后隐约浮现的“九幽殿”阴影,更是如同悬顶之剑,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胁。以他如今玄脉境巅峰的修为,配合大成剑意,或可纵横玄丹境下,但若直面玄丹境中的强者,尤其是可能存在的玄意境武圣,依旧力有未逮。
变强!必须尽快变得更强!唯有拥有足以抗衡甚至碾压一切敌的实力,方能真正守护身边之人,践行为太虚星宫守护者一脉传承的职责,在这波谲云诡的江湖中劈开一条生路!
这份迫切感,如同炽热的岩浆,在他平静的外表下奔涌不休。
这一日,晨曦微露,洞外鸟鸣清脆。苏映雪尚在定中温养玄魄,气息平和悠长。
李玄尘于她身旁盘膝坐下,并未立刻进入深层次入定,而是将心神沉入体内,内视着那新生的、宽阔坚韧的经脉,以及其中奔腾流转、蕴含着独特寂灭特性的玄气。他的修为,在葬剑谷涅盘重生后,便已稳固在玄脉境巅峰,距离那凝聚玄丹、踏入全新天地的玄丹境,看似只有一步之遥。
但他所求,并非简单的凝聚玄丹。
《太虚引星诀》博大精深,包罗万象,其传承之中,于玄丹境之前,另有一重至关重要、关乎未来道途的关卡——玄魄境!
此境非同小可。非是单纯积累玄气,压缩成丹,而是需将自身的精神力量(神识)锤炼到一定程度,并与那玄气核心(无论是玄脉巅峰的玄气枢纽,还是初成的玄丹)进行深层次的交融,从而孕育出拥有部分自主灵性、可离体探查、甚至进行精神攻防的“玄魄”!此乃精气神三者初步合一的关键一步,对武者的悟性、心性、精神根基要求极高,凶险异常,稍有不慎,便可能损伤神魂,轻则修为倒退,重则神智受损,沦为痴愚。
李玄尘回忆着《太虚引星诀》中关于玄魄境的描述,以及那骸骨主人残念传递信息时,所附带的一些模糊感悟。他深知其中艰险,但眼神却愈发坚定。
他选择在苏映雪身旁闭关。并非寻求庇护,而是一种心灵上的依靠与锚点。有她在侧,他那颗因仇恨、责任与杀伐而略显躁动的心,便能寻得一方宁静的港湾,更易于沉入那深层次的悟道之境。
他缓缓闭上双目,摒弃所有杂念,将心神彻底沉入识海深处。
初时,一切顺利。他依循法门,引导着那经过涅盘锤炼、远比同阶武者强大凝练的神识,缓缓下沉,尝试与丹田处那已臻圆满、闪烁着灰蒙蒙星辉的玄脉境核心进行接触。
然而,就在神识与玄气核心即将触碰的刹那,异变陡生!
仿佛触动了某个禁忌的开关,他脑海中,无数被压抑的、纷乱的念头与景象,如同挣脱了牢笼的凶兽,轰然爆发!
幼年时被誉为天才的风光与赞誉,转瞬间化为玄脉淤塞后无尽的嘲讽与冷眼……云姨默默守护的温柔目光与悄然叹息……青竹院中独自苦修的孤寂与不甘……书铺帮工时路人的指指点点……黑虎帮喽啰的嚣张嘴脸与张老汉绝望的泪水……
景象飞速变幻,愈发激烈!
星陨古洞骸骨的沧桑与“守护”的意念……与苏映雪初遇退婚时的冰冷与心底那一丝莫名的悸动……江湖夜雨中的一次次搏杀,楼兰古战场的诡秘与血腥,玉门关擂台上的惨烈与不屈……天山绝境中吴天鹰狰狞的面孔与坠渊时彻骨的冰冷与绝望……葬剑谷涅盘时那无穷无尽的痛苦与向死而生的挣扎……断魂崖上,苏映雪白衣染血、濒临绝境的凄美与看到他归来时那安心依赖的眼神……
最后,这一切都化为凌霄阁的步步紧逼,化为凌绝霄那隐藏在阴影中的冷漠面孔,化为“九幽殿”那令人不寒而栗的未知威胁!
荣耀与屈辱,温情与冷漠,守护与杀戮,希望与绝望……种种截然对立的情绪,如同汹涌的潮水,交织成一张巨大而无形的网,要将他的意识拖入无尽的深渊!心魔肆虐,妄图动摇他的道心,让他沉沦于过往的执念与对未来的恐惧之中!
李玄尘身躯微微颤抖,额头上青筋暴露,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他紧守着的灵台如同暴风雨中的孤舟,随时可能倾覆。
就在这危急关头,一股清冷而柔和的明月玄气,如同山间清泉,悄无声息地自旁边流淌而来,轻轻萦绕在他的身周。那是苏映雪感应到了他气息的剧烈波动,虽在疗伤,却依旧分出一缕心神,以《映月心经》那特有的宁静与净化之力,默默守护着他,试图驱散那些负面情绪的侵蚀。
这缕月光,虽微弱,却如同黑暗中的灯塔,让李玄尘那近乎迷失的心神,捕捉到了一丝清明!
“寂灭归尘……”
他于那纷乱的心魔浪潮中,死死抓住了这四个字!这不是杀戮的工具,不是毁灭的象征,而是天地至理,是万物轮回的必然!无论是荣耀还是屈辱,无论是温情还是杀戮,无论是希望还是绝望……这一切,都如同过眼云烟,终将归于沉寂,化为滋养新生的“尘”!
他以莫大的毅力,观想自身化为那无尽的星空,包容这一切情绪的生灭;观想自身化为那广袤的大地,承载这一切经历的尘埃。不抗拒,不执着,不沉迷,只是冷静地“看着”它们升起、翻腾、最终……缓缓沉淀、化去。
紧守“寂灭归尘”之本心,明见自身“守护”之志!
守护云姨的期盼,守护映雪的笑容,守护那骸骨主人的传承之责,守护这世间尚存的一丝公道!
这坚定的信念,如同定海神针,牢牢镇住了摇曳的心神。
不知过去了多久,那汹涌的心魔浪潮,终于在那浩瀚的“寂灭”意境与坚定的“守护”意志共同作用下,渐渐平息、消散。
李玄尘的识海,复归一片空明澄澈。而经过这番心魔的洗礼与锤炼,他的神识非但没有受损,反而变得更加凝练、纯粹、坚韧!
时机已至!
他引导着这脱胎换骨的神识,再无阻碍地、缓缓沉入丹田,与那灰蒙蒙、蕴含着星辉与寂灭意境的玄气核心,开始了最深层次的交融。
这一次,不再是排斥与冲突,而是水乳交融般的和谐。神识如同最精妙的刻刀,玄气核心如同未经雕琢的璞玉。在那“寂灭归尘”真意的统御下,两者完美地结合在一起,不断地压缩、凝聚、塑形……
时间仿佛再次失去了意义。
山洞内,唯有篝火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以及两人平和悠长的呼吸声。
终于,在李玄尘的丹田深处,那玄气核心之旁,一个极其微小、却凝实无比、散发着淡淡灰芒与星辉的剑形虚影,缓缓凝聚成形!
这剑影,与他容貌一般无二,眉眼清晰,虽闭目盘坐,却自有一股凌厉内敛、仿佛能斩破虚妄、令万法归寂的无上剑意弥漫开来!正是——寂灭剑魄!
虽只是初现雏形,距离完全凝聚、拥有离体灵性尚需时日温养与锤炼,但这无疑是一个至关重要的开始,标志着他已成功踏入了玄魄境的门槛!
在剑魄成形的刹那,李玄尘只觉脑海中“轰”的一声轻鸣,仿佛某种枷锁被打破!神识力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暴涨!感知范围瞬间扩大了数倍,不仅覆盖了整个山谷,更是向着更远的山林蔓延开去!感知的精细度也达到了一个惊人的地步,甚至可以“看”到空气中玄气微粒的流动,感受到草木内部那微弱的生机韵律!
他缓缓睁开双眼。
眸中并无精光四射,反而更加深邃内敛,仿佛蕴藏着一片无垠的星空,流转间,偶有一丝令人心悸的灰芒掠过,那是寂灭剑魄初成的显化。
他成功了。
感受着体内那截然不同的磅礴力量与更加清晰的天地感知,李玄尘轻轻吐出一口浊气。他转过头,看向身旁依旧在定中、却嘴角微含一丝安心笑意的苏映雪,目光温柔。
前路依旧漫长,强敌犹在。
但此刻,他手中之剑,心中之道,已更加锋芒毕露,坚不可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