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山脉,层峦叠嶂,雪线之上是终年不化的皑皑白雪,雪线之下,则是绵延无尽的原始森林与崎岖山道。时值初夏,山间林木葱郁,涧水潺潺,生机勃勃,与葬剑谷那万古死寂形成了鲜明对比。
一道青色的身影,正不疾不徐地行走于一条偏僻的山道之上。
正是李玄尘。
他依旧穿着那身自谷中带出的、早已破烂不堪的青色布衫,长发随意披散,面容因长久的幽谷生活而略显苍白清瘦,但身姿挺拔,步履沉稳。他并未刻意施展身法,只是寻常行走,然而每一步踏出,都仿佛与周遭的山石林木气息隐隐相合,身形飘忽间,竟似不带起半点尘埃,有一种返璞归真、难以捉摸的韵味。这正是他将“流风步”彻底融入自身、更添一份“归尘”意蕴后的自然体现。
他目光平静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神识却如同无形的蛛网,悄然蔓延开来,方圆百丈内的风吹草动、虫鸣鸟啼,皆清晰地映照于心。修为恢复至玄脉境巅峰,更兼剑意大成,他的感知能力已远超从前。
他此行,意在寻人问路,打探消息。首要目标,便是找到天山附近的城镇或村落。他需要知道外界过去了多久,更需要知道……苏映雪的消息。想到那个清冷决绝的身影,他心中便是一紧,步伐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正行进间,他眉头微不可察地一动。神识感知中,前方山道转弯处,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与隐约的交谈声,约莫有七八人,气息驳杂,其中一道较为凝实,约在玄脉境中期层次,其余多是凝气期。
李玄尘面色不变,脚步未停,依旧保持着原有的速度向前走去。
刚转过山坳,便与一队人马迎面相遇。
对方共有八人,统一身着蓝白相间的劲装,胸前绣着凌霄阁特有的云纹徽记!为首一人,是个面色倨傲的青年,约莫二十七八岁年纪,腰间佩剑,气息正是那玄脉境中期。其余七人,则明显是普通弟子,修为在凝气中后期不等。
这队凌霄阁弟子显然也没料到在这等偏僻山道上会遇到人,俱是一愣。待看清李玄尘的形貌——衣衫褴褛,面容陌生,气息内敛,那为首的玄脉境中期弟子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审视与不耐。
“站住!”他厉声喝道,语气带着凌霄阁弟子惯有的优越感,“你是何人?在此鬼鬼祟祟作甚?”
李玄尘停下脚步,目光平静地扫过几人,尤其在他们的服饰徽记上停留了一瞬,眼底深处,一丝冰冷的寒芒悄然掠过。真是……冤家路窄。
他尚未开口,旁边一个凝气后期的弟子似乎认出了什么,仔细打量了李玄尘几眼,忽然脸色大变,如同白日见鬼,指着李玄尘,声音颤抖着对那为首弟子道:“陈…陈师兄!他…他是李玄尘!那个坠入寒冰渊的李玄尘!不可能!他早已该尸骨无存了!”
“什么?”
“李玄尘?”
“他不是死了吗?”
一众凌霄阁弟子闻言,顿时哗然,脸上尽是不可置信与惊骇之色。那为首的陈师兄也是瞳孔骤缩,死死盯住李玄尘,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李玄尘坠渊身亡的消息,早已由吴天鹰长老亲自确认并传回阁中,江湖皆知,怎会……
李玄尘看着他们惊惶失措的模样,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语气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看来,李某未死,让诸位失望了。”
那陈师兄毕竟是玄脉境武者,心志较坚,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色厉内荏地喝道:“李玄尘!你…你竟敢装死愚弄江湖!今日撞见,合该你命绝于此!诸位师弟,结阵,拿下此獠,押回阁中领赏!”
他虽然惊骇,但想到对方即便未死,当初也是重伤坠渊,如今能保住性命已是奇迹,修为定然大损。自己这边人多势众,又有阵法相助,未必不能一战!若能擒下或击杀此子,可是天大的功劳!
七名凝气期弟子闻言,虽然心中恐惧,但也不敢违抗命令,立刻身形闪动,按照平日操练,迅速结成一个小型剑阵,将李玄尘隐隐围在中心,剑光闪烁,气机锁定。
李玄尘立于阵中,神色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嘲弄。他看着那如临大敌的陈师兄,缓缓摇了摇头,道:“李某尚有要事,无暇与尔等纠缠。”
话音未落,他并指如剑,随意地向前一点。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没有耀眼夺目的光华,甚至没有凌厉破空的剑啸。只是那么简简单单、看似随意的一指。
然而,就在他指尖点出的刹那,那为首的陈师兄,瞳孔中倒映出的,已不再是李玄尘的身影,而是一片无边无际、万物终结、归于永恒的……死寂灰蒙!一股无法形容、无法抗拒的湮灭之意,已然跨越了空间,直接作用在他的精神与肉身之上!
《归尘剑诀》第一式——「尘起微末」!
陈师兄脸上的狞笑与狠厉瞬间凝固,转为极致的恐惧与难以置信。他想要格挡,想要闪避,想要催动全身玄气护体,却发现自己周身气机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彻底冻结、瓦解!他拼尽全力,也只能让护体玄气在体表明灭闪烁了一下,便如同阳光下的泡沫,噗的一声,彻底破碎消散。
指力未至,意先临!
“噗嗤!”
一声轻微得几乎听不见的异响。
李玄尘的指尖,距离那陈师兄的眉心尚有三尺之遥,一道无形无质、却蕴含着绝对寂灭之意的剑气已然透空而过,在其眉心处留下了一个细小的红点。
陈师兄的动作彻底僵住,眼中的神采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变得空洞、死寂。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随即,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直挺挺地向后倒去,“砰”地一声砸在地面上,扬起些许尘土,气息已绝。
玄脉境中期,一剑秒杀,不,是一指。
整个过程,快得电光石火,从李玄尘出手到陈师兄倒地,不过呼吸之间。
静!
死一般的寂静!
那七名刚刚结成剑阵、还未来得及发动攻击的凌霄阁弟子,全都僵在了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他们脸上的表情凝固在惊骇与恐惧的顶点,眼睛瞪得如同铜铃,死死地盯着地上已然气绝的陈师兄,又看了看那收指而立、神色淡漠如初的李玄尘。
一股彻骨的寒意,自他们的脚底板瞬间窜上天灵盖,几乎要将他们的血液和思维都彻底冻结。
魔鬼!他是魔鬼!
连陈师兄都……都挡不住他一指!这怎么可能!他明明坠入了寒冰渊啊!
恐惧如同瘟疫般在七人之间蔓延,不知是谁先发了一声喊,七人如同惊弓之鸟,瞬间丧失了所有斗志,发疯似的转身,向着来路亡命奔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连头都不敢回一下。
李玄尘并未追击,只是目光冷漠地看着他们狼狈逃窜的背影。
他需要留下活口,将消息传递回去。
他缓缓收势,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山风吹拂着他破烂的衣袂与披散的黑发,阳光下,他那张清瘦而平静的脸庞,此刻在那些逃窜弟子眼中,却比天山绝顶的冰雪还要寒冷,比九幽深渊的恶魔还要可怕。
他目光转向东南方向,那是中原,是江湖的中心,也是凌霄阁势力盘踞之地。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如同带着某种奇异的穿透力,传入每一个亡命奔逃者的耳中,烙印在他们的心底:
“告诉凌绝霄,我李玄尘,回来了。”
声音平淡,没有愤怒的咆哮,没有仇恨的呐喊,却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宣告,一种仿佛源自命运本身的冰冷回响。
话音落下,他不再停留,转身,继续沿着山道前行,步伐依旧沉稳,身影渐渐消失在苍翠的山林之间。
只留下山道上的一具尸体,以及那如同梦魇般,必将迅速传遍江湖的消息……
陨落的天才,未死!
沉寂的星霜,再现!
并且,携带着雷霆万钧之势,与深不可测的恐怖实力,归来!
山风呜咽,仿佛也在为这即将掀起的、新的江湖风暴,奏响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