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映雪那决绝的身影冲出凌云殿,如同挣脱牢笼的白鹤,却也彻底点燃了凌霄阁这座庞然大物的怒火与杀机。凌绝霄那一声“格杀勿论”的怒吼,如同丧钟,宣告了一场不死不休的追捕正式开始。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殿内那些忠于凌绝霄的死硬派长老与核心弟子。他们虽被苏映雪揭露的真相所震撼,但长期的威压与利益捆绑,让他们选择了维护阁主的权威。数道身影立刻如离弦之箭般追出大殿,剑气、掌风呼啸着袭向苏映雪的后背。
苏映雪头也不回,听风辨位,手中长剑化作一道清冷月华,反手挥出——“月华倾泻”!
“铛铛铛!”
金铁交鸣之声炸响,袭来的劲气被尽数荡开。但她也被那巨大的反震之力推得向前踉跄数步,喉头一甜,强行将涌上的鲜血咽下。她不敢有丝毫停留,脚下施展凌霄阁嫡传的“惊鸿步”,身法快如鬼魅,沿着熟悉的路径,向山下疾驰。
然而,凌霄阁经营数百年,总坛所在的山峰可谓龙潭虎穴。警钟长鸣之下,各处关隘、哨卡的弟子已然被惊动,一道道身影从四面八方涌出,试图拦截这道叛逃的白色身影。
“叛徒苏映雪在此!拦住她!”
“奉阁主令,格杀勿论!”
呼喊声、兵刃出鞘声此起彼伏。
苏映雪眼神冰冷,心中却是一片清明。她对总坛的布局、阵法、守卫换岗时间了如指掌,这是她此刻唯一的优势。她专挑僻静小路、阵法薄弱之处穿行,身形在林木、怪石间闪烁不定,每每于千钧一发之际避开围堵。
但追兵实在太多,且不乏高手。在一处通往山腰密林的狭窄石阶前,她被三名玄脉境初期的执法弟子截住。
“苏师姐,束手就擒吧!何必自寻死路!”为首一人厉声喝道,眼中却带着一丝复杂,他曾受过苏映雪的指点。
苏映雪看着这昔日或许还能称一声“师弟”的面孔,心中微涩,但手中剑却毫不迟疑。“道不同,不相为谋!让开!”
剑光再起,如月华流淌,清冷而致命。《映月剑法》在她手中施展开来,虽是以一敌三,却丝毫不落下风,剑意中更带着一股净化邪祟、斩断枷锁的决绝之意。不过十数招,便寻得破绽,一剑点中一人手腕,迫其长剑脱手,随即身形一晃,从另外两人之间的缝隙中硬生生挤了过去,肩头却被一道凌厉的指风扫中,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她闷哼一声,脚下不停,头也不回地没入了茂密的森林之中。
身后的追喊声与更多的破空声紧追不舍。
自此,苏映雪开始了她漫长而血腥的逃亡之路。
她叛出宗门的消息,以及凌绝霄下达的绝杀令,以比李玄尘“死讯”更快的速度传遍了凌霄阁的所有分舵、附属势力以及交好的世家。一张无形的天罗地网,自凌霄阁总坛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迅速张开。
苏映雪凭借过人的机智与对宗门行事风格的了解,一路浴血苦战。她且战且走,方向飘忽不定,时而向北潜入人烟稀少的荒山野岭,时而折向东进入水道纵横的江南地域,试图借助复杂的地形与水网摆脱追踪。
然而,追兵如同附骨之疽,源源不绝。凌霄阁高手众多,更有擅长追踪的奇人异士。她沿途留下的细微痕迹——一滴不慎滴落的鲜血、一片被剑气划破的衣角、甚至一丝残留的玄气波动,都可能成为暴露行踪的线索。
数日之后,在一条荒僻的山道上,她遭遇了第一次真正险死还生的围杀。由一名玄脉境中期长老带领的七人小队,凭借一种合击阵法,将她困在一处山坳之中。剑阵森严,攻势如潮。
苏映雪左冲右突,将《映月剑法》与“惊鸿步”催谷到极致,月华般的剑光在夜色中一次次绽放,如同绝境中挣扎的昙花。她身上不断添加新的伤口,右腿被剑气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行动已然受到影响。玄气在连番激战与奔波下消耗巨大,脸色苍白如纸。
眼看就要力竭被擒,她眼中闪过一丝狠色,不顾自身空门大露,一式凝聚了全部精神的“月影穿心”,直取那主持阵法的长老!剑光凝练如实质,带着一股与敌偕亡的惨烈!
那长老没料到她会如此拼命,仓促间回剑格挡。
“嗤!”
剑尖虽被挡偏,但那凝聚的剑意依旧穿透其护体玄气,在他左肩留下一个血洞!
阵法瞬间出现一丝滞涩。苏映雪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强行提起最后一口玄气,身形如受伤的鸿雁,从那缺口处冲天而起,向着山下莽莽林海坠去,借助茂密的枝叶勉强隐匿了身形。
她躲在一处潮湿的山洞里,撕下衣襟,颤抖着为自己包扎腿上那狰狞的伤口,剧烈的疼痛让她冷汗直流。她取出仅剩的几颗回气丹服下,默默运功调息。洞外,追兵搜寻的呼喝声时远时近。
孤独、疲惫、伤痛、以及那无时无刻不在的死亡威胁,如同冰冷的潮水般侵蚀着她的身心。她抱着膝盖,蜷缩在冰冷的岩石角落,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李玄尘的身影。他那不屈的眼神,那在玉门关擂台上浑身浴血却依旧挺立的脊梁……
“玄尘……”她低声唤着这个名字,仿佛能从这虚无的呼唤中汲取一丝力量和温暖,“你若在天有灵…请保佑我…至少,让我找到你陨落之地…亲眼确认…或者,为你做些什么…”
这份近乎执念的信念,支撑着她濒临崩溃的意志。她不能就这样倒下,绝不能!
伤势稍稳,她便再次踏上逃亡之路。身上的白衣早已被尘土与鲜血染得污浊不堪,唯有那双眸子,依旧清冷而坚定。
十日后,江南水乡。她伪装成寻常村妇,藏身于一艘夜泊的乌篷船中,试图沿河南下。然而,凌霄阁的触角早已深入此地。深夜,数条黑影如同鬼魅般悄然靠近,为首的,赫然又是一名玄脉境后期的外门长老!
一场激战在狭窄的船舱与河面上爆发。苏映雪剑法虽妙,但在如此不利的地形下,又被对方人数与修为压制,很快便落入下风,左臂再添一道深痕,鲜血染红了河水。
她拼着受伤,一剑逼退正面之敌,撞破船舱,跃入冰冷湍急的河水之中,借着夜色与水流的掩护,方才险之又险地再次逃脱。
每一次突围,都伴随着新的伤痕与近乎枯竭的玄气。她身上的丹药早已用完,只能依靠最基础的打坐来缓慢恢复。追兵却仿佛无穷无尽,而且实力越来越强。她甚至能感觉到,偶尔有玄丹境那浩瀚的神识,如同无形的巨网,扫过她藏身的区域,让她不得不时刻紧绷神经,将气息收敛到极致。
她的逃亡之路,充满了血与泪,也让她彻底认清了昔日同门、乃至那位她曾敬若神明的师尊,那冷酷无情的真面目。
这一日,她拖着疲惫重伤之躯,逃至江南与中原交界处,一片名为“断魂崖”的险地之下。她已三日未曾合眼,几乎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她寻了一处隐蔽的灌木丛,正欲稍作喘息,运功压制体内翻腾的气血与多处恶化的伤势。
突然,一股强大无匹的威压,如同乌云盖顶,骤然降临!将她周身数十丈的空间彻底锁定!
三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前方,呈品字形,封死了她所有退路。
为首之人,面色阴鸷,气息浩瀚如海,正是去而复返的吴天鹰!而他身旁两人,同样气息沉凝,竟也都是玄丹境虚丹层次的长老!
而在他们身后,十余名玄脉境后期的精英弟子,已然结成战阵,杀气腾腾!
前有绝壁,后有追兵。
苏映雪的心,瞬间沉入了无底深渊。
吴天鹰看着眼前这狼狈不堪、却依旧倔强挺立的白衣女子,眼中闪过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与冰冷的杀意,声音沙哑地开口:
“苏映雪,束手就擒,随我等回阁领罪,或可留你全尸!”
苏映雪背靠冰冷的岩壁,看着这几乎令人绝望的阵容,感受着体内空空如也的玄气与遍布全身的剧痛,嘴角却溢出一抹凄然却又决绝的冷笑。
她昂起头,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凌霄阁…早已非我心中之道!今日纵死,亦无愧于心!”
夕阳如血,映照着她孤绝的身影,在这绝地之前,显得悲壮而凄美。
千里追魂,终至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