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天鹰那声冰冷的“撤”字,如最后的审判,为这场惨烈的雪原围杀画上了句号。凌霄阁众人,带着伤亡与惊魂未定,迅速消失在茫茫风雪之中,只留下满地狼藉、触目惊心的血迹,以及那道新生的、幽深不知几许的冰川裂隙。
裂隙之下,是绝对的黑暗与死寂。
李玄尘的意识,在无边的冰冷与剧痛中沉浮。他感觉自己正在不断下坠,仿佛没有尽头。耳边是呼啸而过的、带着刺骨寒意的气流,身体如同破碎的玩偶,每一次与冰冷岩壁的刮擦,都带来撕裂灵魂的痛楚。吴天鹰那玄气鹰爪的残余劲力,依旧在他体内肆虐,摧残着他本就濒临崩溃的经脉与脏腑。而强行引动寒玉髓与星辉之力的反噬,更是如同万千冰针,从内而外穿刺着他的每一寸血肉。
鲜血,不断从口中、从全身无数伤口中涌出,尚未滴落,便已在这极寒中冻结成赤色的冰晶。寒冷,无孔不入的寒冷,正在迅速带走他体内最后一丝生机。意识如同风中的残烛,明灭不定,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熄灭于这永恒的黑暗之中。
真的要死了么?
死在这无人知晓的冰川绝隙之下?
过往的一切努力、坚持、仇恨、恩情、还未履行的承诺、还未抵达的武道之巅……难道都要随着这具残躯,一同埋葬于此?
不甘!蚀骨灼心的不甘!
然而,肉体的剧痛与生机的飞速流逝,正在一点点磨灭他的意志。黑暗如同潮水,不断侵蚀着他的识海……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沉沦、被无尽冰寒吞噬的最后一刻……
他怀中,两件物品,几乎同时,产生了微弱的异动。
一件,是那枚得自星陨古洞、记载着《太虚引星诀》的古老玉简。另一件,是云姨所赠、已然出现裂痕的云纹玉佩。
那玉简之上,原本黯淡无光的纹路,此刻竟泛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温润光泽,仿佛与这深渊底部某种古老而沉寂的气息产生了遥远的共鸣。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亘古沧桑意味的波动,自玉简中弥漫而出,如同最轻柔的纱幔,缓缓笼罩住李玄尘那破碎不堪的识海,勉强护住了他最后一点灵智不灭。
而云姨所赠的那枚玉佩,虽然裂痕依旧,但在玉简波动的牵引下,竟也散发出一种柔和而坚韧的温润光芒。这光芒并不强烈,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生机与守护之意,如同寒冬里的一点烛火,顽强地抵抗着周遭的酷寒,丝丝缕缕地渗入李玄尘近乎冻结的心脉与要害脏腑,如同最细微的丝线,吊住了他最后一口气息。
这两股微弱却至关重要的力量,一者护神,一者守身,在这绝对的死境之中,为李玄尘争取到了最宝贵、也是最渺茫的一线生机。
下坠之势,不知持续了多久,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是永恒。
终于……
“噗通!”
一声沉闷的响声,在死寂的黑暗中响起。
并非预想中的粉身碎骨,而是仿佛落入了一片极其粘稠、冰寒刺骨的液体之中,又或者……是某种奇异的能量汇聚之地?
预想中猛烈的撞击并未到来,下坠之势竟诡异地减缓了大半。李玄尘残破的身体,最终落在了一片相对“柔软”却冰冷彻骨的地面上,并未直接摔得四分五裂。
这里,是裂隙之底,是一处深埋于万古冰川之下、与世隔绝的奇异空间。
没有光,唯有绝对的黑暗。但空气中,却流淌着一种古老而精纯的能量,这能量并非外界的冰属性玄气那般狂暴,反而带着一种沉静、苍凉、甚至隐隐与《太虚引星诀》同源的气息。它微弱,却真实存在,如同沉睡巨龙微弱的呼吸。
玉简与玉佩散发出的温润光芒,如同黑暗中的萤火,勉强照亮了方寸之地。可以看到,李玄尘身下并非坚冰,而是一种暗沉色的、仿佛玉石般的物质,触手冰凉。四周则是光滑如镜的冰壁,不知延伸向何方。
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如同真正的尸体。全身骨骼不知断了多少,经脉寸寸碎裂,丹田濒临破碎,气息微弱到了极致,几乎无法察觉。唯有胸口那微不可察的起伏,以及玉简、玉佩持续散发的微弱光芒,证明着他尚未彻底死去。
他处于一种非生非死的弥留状态。
然而,生命的本能,以及那深植于灵魂深处的不屈与《太虚引星诀》的自行运转,在这特殊环境与两件古物光芒的滋养下,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近乎不可能的速度,自发地汲取着这空间中那稀薄却精纯的能量。
过程,缓慢得令人绝望。
那些能量,如同最细微的溪流,艰难地渗入他破碎的经脉,尝试着接续那已然断裂的通道。每一次能量的流动,都伴随着如同刮骨剜心般的剧痛,即便在昏迷中,他的身体也会无意识地轻微抽搐。丹田那濒临崩溃的核心,在这股外力的滋养与《太虚引星诀》独特的寂灭重生意境引导下,如同龟裂大地迎来了一丝甘霖,勉强维持着最后一点生机不散,中心处,似乎有一点极其微小、融合了星辉、寒玉髓能量与寂灭意境的奇异光点,正在极其缓慢地、顽强地重新凝聚……
这是一个与死亡赛跑的过程。
修复的速度,远远慢于生机流逝的速度。
希望,渺茫如风中残烛。
玉简的光芒,护着他的识海,让他在无尽的黑暗与痛苦中,保留着一丝微弱的感知。他能模糊地“感觉”到自身的惨状,感觉到那如同将破碎瓷片一点点重新熔铸般的、缓慢到极致的修复过程,感觉到那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灵魂的剧痛与冰寒……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去了多久,一天?一月?还是一年?
他依旧躺在那里,如同被遗忘在时光角落的残骸。
唯有那玉简与玉佩的光芒,依旧执着地亮着。
唯有那具残破身躯内,那一点源于太虚星宫的传承之光,与那不屈的求生意志,如同深埋冻土的种子,在绝对的死寂与黑暗中,默默地、顽强地孕育着……
陨落,或许并非终结。
深渊,亦可能藏着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