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渊伤势虽稳,但“蚀骨”之毒霸道,仍需静养数日。慕容汐便以“需精通医理之人近身照料”为由,顺理成章地留在了靖安王主院,亲自侍奉汤药,寸步不离。
这日午后,阳光暖融,透过雕花窗棂洒入室内,在宇文渊略显苍白的俊颜上投下细碎的光影。他倚在床头,看着慕容汐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走近,剑眉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王爷,该喝药了。”慕容汐唇角弯起一抹狡黠的弧度,将那碗药递到他面前,药气苦涩,氤氲扑鼻。
宇文渊瞥了眼药碗,又看向她明亮的水眸,语气带着几分王爷的矜持与……不易察觉的抗拒:“本王觉得,已无大碍。”
“哦?”慕容汐挑眉,故意将药碗又凑近几分,几乎要碰到他的唇,“看来王爷是觉得我这‘前太医院院正之女’的医术不精,判断有误?还是说……”她拖长了语调,眼波流转间尽是戏谑,“威震北狄的靖安王,竟会怕这区区苦药?”
被她一语道破心思,宇文渊耳根微热,面上却强自镇定:“胡言!本王岂是惧苦之人!”说罢,仿佛为了证明,他伸手欲接过药碗。
慕容汐却手腕一缩,避开了他的手,舀起一勺药汁,轻轻吹了吹,递到他唇边,笑靥如花:“王爷负伤,行动不便,还是让民女服侍吧。”
她这般主动喂药,姿态亲昵,倒让宇文渊一时愣住。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如玉容颜,感受着她难得的温柔小意,他心头那点对苦药的抗拒瞬间烟消云散,下意识地张开了嘴。
药汁入口,苦涩蔓延,宇文渊的眉头皱得更紧。慕容汐见状,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一小包蜜饯,拈起一颗,迅速塞入他口中。
甜意瞬间冲淡了苦涩,更有一丝异样的甜腻萦绕心间。宇文渊看着眼前巧笑倩兮的女子,喉结微动,目光深邃起来。他猛地伸手,不是去接药碗,而是抓住了她欲收回的手腕。
“汐儿……”他声音低哑,带着伤后初愈的慵懒,更有一种不容忽视的灼热,“你这般……是在故意撩拨本王?”
慕容汐手腕被他攥住,感受到他掌心滚烫的温度,脸颊也不禁微热,却强撑着笑道:“王爷伤的是肩膀,莫非连脑子也糊涂了?民女这是在尽医者本分。”
“是么?”宇文渊指尖微微用力,将她拉近几分,两人呼吸可闻,“那日是谁哭着说,‘你若有事,我该怎么办’?又是谁,允了本王‘长命百岁,相伴白头’之诺?”他目光灼灼,紧锁着她的眼眸,“既已认定彼此,何来‘王爷’、‘民女’这般生分?”
慕容汐被他看得心尖发颤,面上绯色更浓,嗔道:“谁允你了?那是你自顾自说的!”话虽如此,眼底的笑意却掩藏不住。
“本王听见你应了‘信我’。”宇文渊得寸进尺,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细腻的手腕内侧,带来一阵酥麻,“既信我,便是允我。”
两人正低声拌嘴,气息交融间情愫暗涌,门外传来凌峰刻意加重的咳嗽声。
慕容汐如蒙大赦,连忙抽回手,后退一步,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襟,面上红潮未退。宇文渊则不满地瞥向门口,眼神冷飕飕的,吓得凌峰头皮一麻。
“何事?”宇文渊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冽。
凌峰硬着头皮进来,躬身禀报:“王爷,慕容姑娘。我们顺着那弩箭的线索追查,发现刺客所用的弩机,虽抹去了编号,但工艺特征指向了……军器监武库司去年底一批报损的军弩。”
“武库司?”慕容汐眼神一凝,瞬间从方才的旖旎中抽身,神色变得锐利,“又是他们!荣亲王倒台后,武库司竟还有庞太师的余孽未清?”
宇文渊眸光森寒:“庞吉老贼,手伸得够长。看来黑风寨与赤焰金案未能彻底斩断他的爪牙。”他看向慕容汐,“汐儿,你之前怀疑,当年我父……慕容院正之事,与宫中流传的秘毒有关,而庞吉可能知晓内情,甚至参与其中?”
慕容汐点头,神色凝重:“‘蚀骨’之毒,虽阴狠,但其配伍思路,与我父亲遗留医案中记载的几种宫廷秘毒有相似之处,皆是以罕见金石之毒为主,辅以迷幻心性的药草。我怀疑,庞太师与北狄勾结,所图非仅是军械,恐怕还有更阴损的东西,比如……能控制人心智,或于无形中致人死地的秘毒。父亲当年,或许就是因此遭了灭口之祸。”
她顿了顿,继续道:“而且,北狄所需巨额资金从何而来?仅靠走私军械恐怕还不够。庞太师位高权重,敛财之道必然隐蔽。我怀疑他与北狄之间,有一条庞大的资金链条。”
宇文渊沉吟片刻,对凌峰下令:“加派人手,严密监控庞府一切动向,尤其是与他有银钱往来之人。另外,查一查近年内府、户部有无异常的大额款项支出或亏空。”
“是!”凌峰领命,迟疑了一下,又道:“还有一事……柳文清公子今日递了帖子到府上,说是寻得几本罕见的医典,想赠与慕容姑娘,助姑娘钻研医术。”他说完,小心翼翼瞥了自家王爷一眼。
果然,宇文渊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周遭温度骤降:“柳文清?他倒是殷勤!”他冷哼一声,看向慕容汐,语气酸溜溜的,“慕容姑娘真是交友广阔,人在本王府中‘静养’,亦不缺外男惦记送书。”
慕容汐看着他这副醋意横生的模样,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拿起一块蜜饯直接塞进他嘴里:“王爷这醋吃得毫无道理。柳公子乃正人君子,赠书是为学术探讨。况且……”她眼波流转,故意逗他,“若非某些人当初扮作‘苏瑶姑娘’惹来这段‘缘分’,我与他或许还无此交集呢。”
旧事重提,还是自己那段“黑历史”,宇文渊顿时被噎住,俊脸一阵青一阵白,瞪着她却说不出反驳的话,只得愤愤地嚼着口中的蜜饯,仿佛在嚼那不知好歹的柳文清。
看着冷面王爷吃瘪的模样,慕容汐心情大好,方才因案情带来的压抑感也冲淡了不少。
然而,此时的靖安王府其乐融融(至少表面是打情骂俏),另一边的太师府,却是阴云密布。
密室之内,烛光昏暗,映照着庞太师庞吉那张沟壑纵横、阴沉似水的脸。他听着心腹管家的汇报,得知刺杀失败,宇文渊只是受伤并未毙命,且王府守卫森严,再难找到下手之机,气得将手中的茶盏狠狠掼在地上!
“废物!一群废物!准备了这么久,用了‘蚀骨’,竟还取不了他性命!”庞吉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杀机毕露,“慕容恪那个女儿,果然是个祸害!若非她精通医术,宇文渊此次必死无疑!”
管家战战兢兢:“太师息怒。那慕容汐确实棘手,医术武功智谋皆是不凡,有她在宇文渊身边,我们……”
“必须除掉她!”庞吉打断他,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狠毒,“既然直接动宇文渊难度太大,那就先剪除他的羽翼,让他痛不欲生!慕容汐不是要查她父亲的案子吗?好,老夫就给她这个机会!”
他压低声音,对管家吩咐道:“去,将我们手中那份关于慕容恪‘误用虎狼之药’致先帝病情加重的‘证据’,稍作修饰,透露给御史台那边的人。记住,要做得隐秘,让他们以为是自己查到的。”
管家心领神会:“太师的意思是……借刀杀人?让御史台弹劾慕容汐,为其父翻案实为心怀怨望,甚至暗指其女凭医术接近王爷,别有用心?”
庞吉阴冷一笑:“不错。宇文渊不是想护着她吗?老夫倒要看看,在朝堂舆论和御史弹劾面前,他靖安王能有多大的能耐!同时……”他眼中精光一闪,“通知北狄那边,使团可以准备动身了。他们带来的‘那份大礼’,是时候派上用场了。宇文渊,慕容汐,你们的好日子,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