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渊被慕容汐拽着,在迷宫般的小巷里七拐八绕,速度快得他几乎脚不点地。夜风刮过耳畔,带着慕容汐身上那缕熟悉的冷冽竹香,以及……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他心头一紧,侧目看去,只见慕容汐面色如常,但拉着他的那只手臂的袖口处,似乎被什么利器划破了一道小口子。
“你受伤了?”宇文渊下意识问道,语气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促。
慕容汐头也没回,声音依旧带着那份让人牙痒痒的轻松:“无妨,被只不懂事的蚊子叮了一口。王爷还是操心操心后面那群‘大马蜂’吧。”
话音刚落,身后破空之声再起!几名黑衣蒙面的追兵已然逼近,手中兵刃寒光闪闪。
“啧,阴魂不散。”慕容汐啧了一声,猛地将宇文渊往旁边一个堆满杂物的死角一推,“王爷,暂且委屈一下,避避风头!”
宇文渊猝不及防,被推得一个趔趄,跌入那充满霉味和灰尘的角落。他还未来得及发作,就见慕容汐手腕一翻,那柄乌木折扇“唰”地展开,并非用作武器,而是朝着追兵方向猛地一扇!
一股浓烈、刺鼻、难以形容的辛辣粉末瞬间弥漫开来,如同平地升起一团黄色的烟雾!
“咳咳咳——!”
“什么东西?!”
“我的眼睛!”
追兵们显然没料到有这一出,顿时被呛得涕泪横流,咳嗽不止,追击的阵型瞬间大乱。
慕容汐趁机转身,一把捞起还在愣神的宇文渊,低喝一声:“走!”
两人再次夺路而逃,将身后那片“人间惨剧”远远抛开。
直到确认彻底甩掉了尾巴,慕容汐才在一处更为僻静、几乎无人踏足的废弃小院前停下脚步。他松开宇文渊,微微喘息,抬手抹了把并不存在的汗,感叹道:“年纪大了,跑这么几步就有点喘了。王爷您这身子骨,平日里还得勤加锻炼才是。”
宇文渊:“……” 他刚才几乎是被拖着飞了好吗?!到底是谁需要锻炼?!
他整理了一下被扯得有些凌乱的衣襟,强压着怒火,瞪着慕容汐:“慕公子,现在可否解释一下,方才那‘蚊子’,还有那‘烟雾’,究竟是怎么回事?” 还有,他为什么会恰到好处地出现在那里?那女子又是谁?埋伏的人目标是谁?无数问题堵在胸口。
慕容汐却仿佛没听见他的质问,自顾自地推开那扇吱呀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寿终正寝的木门,探头朝黑漆漆的院内望了望,然后回头,对宇文渊露出了一个极其“和善”的笑容:
“王爷,夜深露重,追兵可能还在附近搜查。看来今晚,咱们得在这‘雅舍’暂避风头,促膝长谈了。”
宇文渊看着那摇摇欲坠的门板,以及院内杂草丛生、蛛网密布的景象,额角青筋跳了跳。“促膝长谈?”在这鬼地方?!
“不然呢?”慕容汐无辜地眨眨眼,“王爷是想现在出去,和那些带着劲弩、可能还有更多奇怪粉末的朋友们,来个月下畅谈?”
宇文渊被噎得说不出话。他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忍!是为了查案!是为了线索!绝不是因为怕了那些粉末!
他黑着脸,率先迈步走进了那间所谓的“雅舍”——一间除了灰尘就是破烂家具,连个完整窗户都没有的破屋子。
慕容汐跟着进来,顺手将那扇破门勉强掩上,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火折子,吹亮,借着微弱的光芒打量了一下四周,满意地点点头:“嗯,遮风挡雨,僻静无人,甚好。”
宇文渊看着墙角那只正在淡定织网的蜘蛛,以及地上明显是某种小动物留下的足迹,实在没看出“甚好”在哪里。
慕容汐找了个相对干净、看起来比较结实的破木箱坐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王爷,别站着,坐啊。站着目标太大,万一有追兵路过,一眼就瞧见了。”
宇文渊嘴角抽搐了一下,最终还是忍着强烈的不适,在那木箱的另一头坐了下来,尽量离慕容汐远一点。木箱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两人一时无话,只有火折子微弱的光芒在黑暗中跳跃,映照着彼此模糊的轮廓和慕容汐袖口那道小小的破损。
沉默在弥漫着霉味的空气中发酵,显得格外漫长而尴尬。宇文渊的注意力,再次不受控制地飘向了身旁的人。
【他方才……是为了护着我才被划伤的吧?】
【那粉末是什么?他怎么会随身带着那种东西?】
【他到底有多少秘密?】
以及,最要命的是……在这狭小、昏暗、与世隔绝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人。慕容玉身上那缕冷冽竹香,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丝丝缕缕,无孔不入地钻入他的鼻息,扰得他心猿意马。
他甚至能听到对方清浅平稳的呼吸声。
而自己那颗不争气的心脏,又开始“咚咚咚”地敲起了战鼓。
“王爷。”慕容汐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宇文渊猛地回神,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何事?”语气硬邦邦,试图掩饰内心的波澜。
慕容汐转过头,在昏黄的光线下,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和……笑意?“王爷,您好像……很紧张?”
“本王没有!”宇文渊立刻否认,声音却不自觉地提高了一点。
“哦?”慕容汐拖长了语调,身子微微向他这边倾斜,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即使在黑暗中也能看出紧绷的侧脸线条,“那王爷为何坐得如此笔直,仿佛椅子上有针?而且……呼吸似乎也有些急促?莫非是这屋内存气不佳,让王爷不适了?”
他靠得更近了些,几乎能感受到他说话时带起的微弱气流。“还是说……王爷在与在下这‘断袖嫌疑之人’独处一室时,感到……不自在?”
“慕、容、玉!”宇文渊猛地站起身,由于动作太大,身下的破木箱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差点散架。他脸色涨红,又气又急,指着慕容汐,手指都有些发颤,“你休要胡言乱语!本王……本王只是厌恶这污秽之地!”
慕容汐看着他这副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炸毛的模样,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声清朗,在破屋里回荡,带着说不出的愉悦。
“王爷息怒,在下只是开个玩笑。”他摆摆手,语气依旧带着笑意,“不过,王爷反应如此之大,倒让在下觉得……颇为有趣。”
有趣?!宇文渊气得几乎要七窍生烟。他觉得自己一辈子的冷静自持,都在遇到慕容玉之后喂了狗!
他重重地坐了回去(木箱再次发出抗议),扭过头,死死盯着墙壁上那一片斑驳的霉斑,打定主意不再理会这个专门以气他为乐的混蛋。
慕容汐笑够了,也安静下来,只是那目光,依旧若有似无地落在宇文渊紧绷的背脊上,唇角噙着一抹玩味的弧度。
过了许久,久到宇文渊以为他终于消停了,却听到他再次开口,声音轻缓,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王爷不必忧心,追兵应该找不到这里。至于今晚之事……那女子,若我所料不差,应是之前军械案中,某个被荣亲王党羽害得家破人亡的官员之后,乔装潜入,意图复仇。而那些埋伏……目标恐怕不止是她,还有你我这等‘多管闲事’之人。”
宇文渊心神微震,没想到慕容玉会主动提及正事。他依旧没有回头,但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了些。
“赵永安与北狄勾结,证据确凿。”他冷声道。
“是啊。”慕容汐轻轻叹了口气,这声叹息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拔起萝卜带出泥,这朝堂之水,比王爷想象的,或许还要深些。”
他顿了顿,语气又恢复了那种懒洋洋的调调:“所以王爷,长夜漫漫,与其在这里生闷气,不如养精蓄锐?说不定明天一早,还有更多‘惊喜’等着咱们呢。”
宇文渊没有回应,但内心深处,却因为慕容玉这几句看似不着调,实则蕴含信息与关切的话语,泛起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样涟漪。
这慕容玉,气人的时候是真气人,但偶尔……也只是偶尔,似乎也并非全然可恶。
然而,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他强行摁了下去。
【不能再被他迷惑!此人诡计多端,最擅攻心!】
他再次坚定了信念,但胸腔里那颗不听话的心脏,却依旧在黑暗之中,为身旁这个神秘莫测、亦正亦邪的“男子”,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着。
今夜,注定了靖安王殿下,又要度过一个心乱如麻、辗转难眠的夜晚了。而罪魁祸首,此刻正悠闲地靠在破箱子上,仿佛即将安然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