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阳仙芷炼制而成的解药果然神效。不过三两日功夫,宇文渊便觉体内那纠缠已久的阴寒滞涩之感大为减轻,虽因毒性侵蚀日久,元气尚未完全恢复,武功也暂不能动用,但寻常行走起居已与常人无异,苍白的脸上也终于有了些许血色。
重获新生的感觉让他精神大振,立刻投入积压已久的政务与案情之中。逐风将近日外界动向一一禀报:因着他“病重”的由头和之前祸水东引的策略,朝中弹劾的风声的确弱了下去,大理寺的复核也陷入了僵局。而关于那辆“苏”字马车和荣亲王苏侧妃的暗中调查,却有了惊人发现——那位苏侧妃入府前,竟与凝香苑过从甚密,其娘家更曾资助过凝香苑扩张!
“果然是她!”宇文渊眼中寒光迸射。慕容玉的线索再次被验证!这位深居简出的苏侧妃,恐怕才是连接凝香苑、北狄与朝中内鬼的关键人物!
“王爷,如今您身体渐愈,是否……”逐风意指是否要开始收网。
“不急。”宇文渊摆手,目光深邃,“对方树大根深,仅凭这些间接证据,难以撼动。我们需等一个契机,等她主动露出更大的破绽。”他想起慕容玉送来的那瓶奇异香露,“那香露,可查出什么了?”
“回王爷,经多方比对,此香露中的核心香料,与北狄王室专用的某种秘香成分高度吻合,且其甜腻之气,有迷惑心神之效,少量使用可使人放松,长期嗅闻则易被操控心志。”逐风神色凝重,“这与‘忘忧香’、‘跗骨缠’引子,恐怕是同源之物!”
宇文渊心中骇然。这香露若是用在某些特定场合、特定人物身上……其后果不堪设想!慕容玉送来此物,是在警告他,对方可能正在策划更大的阴谋!
必须尽快拿到更直接的证据!
然而,如何接近那位戒备森严的荣亲王侧妃?
就在宇文渊苦思良策之际,一封来自荣亲王府的烫金请柬,被送到了“苏瑶”小姐的手中。柬中言道,荣亲王侧妃苏氏,素闻靖安王表妹“苏瑶”蕙质兰心,恰逢府中秋菊盛开,特设赏花小宴,邀“苏小姐”过府一叙,还特意注明“姐妹间说说体己话,不必拘礼”。
这请柬来得太过巧合,简直像是瞌睡遇到了枕头!但宇文渊立刻嗅到了其中陷阱的味道。荣亲王侧妃为何突然邀请一个“病重”亲王的表妹?是试探?还是想借机对“苏瑶”做些什么?抑或是……对方也察觉到了“苏小姐”可能与某些调查有关?
去,无疑是龙潭虎穴;不去,则可能打草惊蛇,错失良机。
宇文渊沉吟良久,眼中闪过决绝。这是一个危机,但也是一个机会!或许能借此接近苏侧妃,找到突破口!而且,有慕容玉之前“偶遇凝香苑”的铺垫,他以“苏瑶”身份前往,反而更合情合理。
“回复荣亲王府,就说表妹苏瑶,多谢侧妃娘娘厚爱,届时定准时赴约。”他冷声下令。这一次,他要亲自去会一会这位苏侧妃!
慕容汐很快通过自己的渠道得知了赏花宴的消息。她对此并不意外,甚至可说是乐见其成。那封请柬背后,自然有她暗中推波助澜的影子——她让人巧妙地在苏侧妃耳边吹了风,提及“苏瑶”小姐似乎对香道颇有研究,且与那位神秘的玉公子交往甚密。
“王爷啊王爷,这次可是你自己往‘佳人’角色里钻的,可怨不得我。”慕容汐把玩着手中的折扇,唇角噙着一抹狡黠的笑。她早已安排好了后手,确保宇文渊此行有惊无险,并能有所收获。
赏花宴当日,荣亲王府邸张灯结彩,秋菊争艳,一派富贵祥和。宇文渊再次被迫换上繁复的女装,戴着精致的帷帽,在逐风(依旧扮作侍女)的陪伴下,硬着头皮踏入了王府。
他被引到一处精致的花厅,厅内已坐了数位打扮华贵的女眷,主位之上,一位身着玫红色宫装、容貌娇艳、眉宇间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媚态与精明的年轻女子,正是荣亲王侧妃苏氏。
“这位便是靖安王府的苏妹妹吧?果真是楚楚动人,我见犹怜。”苏侧妃笑着开口,声音娇柔,目光却如同探照灯般在宇文渊身上扫视,尤其在看到他帷帽下隐约的苍白脸色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
宇文渊忍着不适,按照闺秀礼仪微微屈膝:“苏瑶参见侧妃娘娘,娘娘谬赞了。”他声音刻意放得轻软,心中却警铃大作,这苏侧妃绝非简单角色。
宴会伊始,无非是赏花、品茶、闲聊。苏侧妃看似热情,言语间却不时旁敲侧击,询问“苏瑶”的日常喜好、与靖安王的兄妹之情,甚至“不经意”地提到了近日京城的一些传闻,包括南山马场和……玉公子。
宇文渊心中冷笑,一一谨慎应对,言辞谦卑,滴水不漏,将一个胆小怯懦、久病深闺的弱质女流形象扮演得惟妙惟肖。
酒过三巡,苏侧妃忽然笑道:“光赏花也无趣,听闻妹妹对香道颇有心得,正巧我近日得了一味海外奇香,名为‘醉梦甜心’,香气殊异,连王爷闻了都赞不绝口呢,不如拿出来与妹妹共赏?”
她说着,示意侍女取来一个与慕容汐所赠款式截然不同、却同样精美的琉璃瓶。瓶盖打开,一股甜腻得发齁、与那日香露有七八分相似的异香瞬间弥漫开来!
宇文渊心中一凛!就是这种香!他几乎可以肯定,这“醉梦甜心”与北狄秘香、与“跗骨缠”引子脱不了干系!苏侧妃在此刻拿出此香,是想试探他?还是想……对他下手?
他立刻屏住呼吸,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好奇与羞涩:“娘娘厚爱,此香……果然特别。”他故作柔弱地以袖掩鼻,仿佛被浓香呛到,暗中却对逐风使了个眼色。
逐风会意,正要上前借口“小姐体弱畏浓香”将香拿开,厅外却忽然传来一阵清朗的笑声和通传:
“玉公子到——!”
只见慕容汐一身月白华服,手摇折扇,风度翩翩地迈入花厅,仿佛只是偶然路过前来拜访。她目光一扫,先是向苏侧妃行礼问安,随即自然而然地走到“苏瑶”身边,关切道:“苏小姐也在此?真是巧了。方才在府外似乎闻到一股异香,可是侧妃娘娘又得了什么新奇香品?”
她说着,目光落在那瓶“醉梦甜心”上,眉头微蹙,似是无意道:“此香……甜腻过甚,闻之久矣,恐伤心神。苏小姐身子弱,还是少闻为妙。”她话音未落,折扇已轻轻一拂,带起一阵微风,巧妙地将那浓郁的香气驱散了几分,同时也看似不经意地将宇文渊往自己身后护了护。
宇文渊:“……”他又来了!每次都来得这么“及时”!
苏侧妃见状,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面上却笑得更加热情:“原来是玉公子。公子不愧是香道行家,一语中的。既然如此,那便收起来吧。”她示意侍女将香瓶拿走,又道,“玉公子来得正好,一同品鉴一下这新到的雨前龙井如何?”
慕容汐从善如流地坐下,与苏侧妃谈笑风生,话题从香道转到诗词歌赋,又转到京城趣闻,巧妙地吸引了苏侧妃的大部分注意力,无形中为宇文渊解了围。
宇文渊坐在慕容汐身侧,看着她游刃有余地与苏侧妃周旋,听着她妙语连珠,感受着她偶尔“不经意”投来的、带着安抚和戏谑意味的眼神,心中那股熟悉的、既恼怒又莫名安定的复杂情绪再次涌了上来。
这家伙,分明是算准了时机来替他解围,顺便……继续演这出“才子护花”的戏码!
赏花宴最终在一种看似和谐、实则暗流涌动的气氛中结束。宇文渊全程扮演着怯懦安静的“苏小姐”,而慕容汐则成了宴会上最耀眼的存在,与苏侧妃相谈甚“欢”。
离开王府,坐上马车,宇文渊立刻扯下帷帽,脸色阴沉。今日虽未让苏侧妃得逞,却也未找到直接证据,反而更觉此女心机深沉。
然而,马车刚驶离王府不远,慕容汐却不知从何处跟了上来,敲响了车窗。
宇文渊皱眉打开车窗。
慕容汐递进来一个小纸卷,低声道:“苏小姐今日受惊了。这是在下偶然所得,关于那‘醉梦甜心’香的一点趣闻,或可解闷。”她说完,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便转身离去,消失在街角。
宇文渊展开纸卷,上面只有一行字:“香源北狄,名‘摄魂’,苏氏常用以娱宾,宾常忘归。”
摄魂香!常用以娱宾!忘归!
这简直是赤裸裸的指控!慕容玉是在告诉他,苏侧妃常用此香控制宾客,套取情报甚至达成某种交易!
宇文渊捏紧纸卷,眼中寒芒大盛。
证据链,越来越清晰了。
而慕容玉……她似乎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候,送上最需要的东西。
这一次,她又是如何得知宴会上发生的一切?难道她在荣亲王府也有眼线?
宇文渊看着慕容汐消失的方向,心中的疑云非但没有散去,反而愈发浓重。
这个玉公子,他背后的水,到底有多深?
而自己对他那日益复杂的感受,又该如何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