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茶楼“叙旧”归来,宇文渊的心情非但没有平复,反而更加郁躁。慕容玉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总在他眼前晃悠,还有那句关于“执握重物”的试探,让他如芒在背。
【他肯定起疑了!】宇文渊在书房里焦躁地踱步。【必须想办法打消他的疑虑,或者……找到他的把柄!】
正烦恼间,逐风送来消息:根据码头抓获的喽啰零星供词,似乎有一条线索指向城中一家名为“品香阁”的胭脂水粉铺。那夜贼人撒出的红色粉末,经查验,并非寻常朱砂,而是某种特制的、带有极淡异香的胭脂料,京城仅“品香阁”有售此配方。
胭脂铺?!宇文渊脸色一黑。怎么又是这种女人家的东西!
但线索当前,不容错过。他立刻下令:“严密监视品香阁,所有进出人员,尤其是购买那种特制胭脂料的,都给本王盯死了!”
“呃,王爷,”逐风面露难色,“品香阁是京城最大的胭脂铺,顾客盈门,且多是女客……我们的人都是糙汉子,实在不便近距离盯梢,容易打草惊蛇。”
宇文渊:“……”他这才想起这个问题。让一群侍卫去胭脂铺门口蹲着,确实太扎眼。
【难道要本王亲自去?!】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他狠狠否决。让他去胭脂铺?还不如让他去战场上再杀几个来回!
可是……线索至关重要……
就在他左右为难之际,一个念头突然闪过——慕容玉!那家伙不是惯会与“苏小姐”来往吗?而且看起来对女子之物颇为熟稔(想到这点他就莫名火大)!若是让“苏小姐”借口购买胭脂水粉前去探查,再由慕容玉“偶遇”相伴,岂不是顺理成章?既能探查线索,又能继续观察慕容玉的反应,一箭双雕!
【对!就这么办!】宇文渊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天才,完全忽略了这其中需要他再次牺牲色相的巨大代价。
于是,又一封“苏小姐”的邀约信送到了慕容汐手中,言辞恳切地表示近日心绪不宁,想去品香阁挑选些新的胭脂水粉换换心情,又怕独自一人无趣,想请“玉公子”相伴参谋。
慕容汐接到信,看着“心绪不宁”、“换换心情”这几个字,差点笑出声。
【宇文渊啊宇文渊,为了查案,你还真是能屈能伸啊。都敢主动往胭脂铺里钻了?】她几乎能想象出宇文渊写下这封信时那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正好,我也想去那品香阁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她爽快回信应下。
品香阁内,香风馥郁,珠光宝气。各色胭脂水粉、钗环首饰琳琅满目,娇声软语不绝于耳,简直是女子的天堂,男人的……呃,刑场?
当“苏小姐”再次盛装(宇文渊:已经是柜子里最朴素的一套了!)出现在品香阁门口时,立刻吸引了无数目光。那绝色的容貌、高挑的身段(虽然努力含胸驼背),以及周身那股挥之不去的“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与周围软玉温香的氛围格格不入。
慕容汐早已等候在此,见到他,眼中笑意更深,迎上前道:“苏小姐肯出门散心,实乃好事。这品香阁的香粉确是京城一绝,今日定要好好挑选一番。”
宇文渊硬着头皮,挤出一丝僵笑:“有劳公子费心。”
两人一踏入店内,便如同水滴滚入热油锅,瞬间引起了小小的骚动。才子玉公子伴同绝色苏小姐选购胭脂,这是何等风雅浪漫的景象!不少贵女都偷偷投来艳羡的目光。
掌柜是个极有眼力的中年妇人,见状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上来:“哎哟,这不是玉公子和苏小姐吗?快请里面雅间歇坐,小店新到了不少上好的货色,这就给二位拿来瞧瞧!”
宇文渊被那浓郁的香气熏得头晕,又被这么多目光注视着,浑身不自在,只想赶紧办完正事走人。他跟着掌柜往雅间走,却因为过于紧张,忘了提裙摆,脚下一绊,差点又上演一出“仙女扑街”!
幸好慕容汐眼疾手快,再次一把扶住他的手臂,低笑道:“小姐小心,这门槛是有些高。”她手指微微用力,稳住了他。
宇文渊脸颊爆红,慌忙站直,甩开她的手(没甩掉),低声道:“多谢公子。”【又来了!又扶!这地板跟本王有仇吗?!】
慕容汐从善如流地松开手,仿佛只是寻常的绅士风度。
进入雅间,掌柜捧来好几个精致的描金漆盒,里面摆满了各色胭脂膏、香粉、口脂,色彩斑斓,香气扑鼻。
“小姐您看,这是新到的‘醉芙蓉’,颜色最是娇嫩……”
“这是‘露染霞’,轻薄透亮,最衬小姐这般好肤色……”
“还有这‘石榴娇’,色泽饱满,持久不脱……”
掌柜热情洋溢地介绍着。
宇文渊看着那一排排红红粉粉,只觉得眼花缭乱,头皮发麻。他哪里懂这些!在他眼里,这些玩意儿都长得差不多!他强忍着不适,努力回想逐风提供的线索——那种特制胭脂料,带有极淡的异香。
他故作镇定地拿起一盒胭脂,凑近闻了闻,一股浓烈的花香呛得他直想打喷嚏!他赶紧放下,又拿起另一盒……
慕容汐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只见“苏小姐”绷着一张倾国倾城的脸,眉头紧锁,神情严肃得像是在检阅军队,拿起每一盒胭脂都像在检查可疑物品,凑近猛嗅的动作更是豪迈得不像话。
【王爷,您这是挑胭脂呢还是验毒呢?】慕容汐内心笑翻,面上却温柔提醒:“小姐,胭脂香气不宜凑得太近闻,需得沾取少许,置于鼻下轻嗅,方能品其真味。”她说着,优雅地示范了一下,指尖沾了点嫣红的膏体,动作轻巧地嗅了嗅。
宇文渊:“……”他学着慕容汐的样子,笨拙地用指尖蘸了一点,小心翼翼地凑近鼻子,结果力道没控制好,指尖一下怼到了鼻尖上!
顿时,他挺翘的鼻尖染上了一抹醒目的嫣红!
“噗——”慕容汐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又赶紧用咳嗽掩饰,“咳咳……小姐真是……天真烂漫。”
掌柜的也忍俊不禁,连忙递上丝帕。
宇文渊简直想原地去世!他手忙脚乱地擦着鼻子,脸颊红得快要滴血,心中已经把慕容玉和这该死的胭脂铺骂了千百遍!
【本王不干了!】他几乎要拂袖而去。
但想到正事,又不得不咬牙忍住。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对掌柜道:“这些香气都过于馥郁了,不知可有……更特别些的?比如,香气极淡,甚至有些奇特的?”
掌柜想了想:“特别的?倒是有一款‘冷梅香’,香气清冷,与众不同,只是销量不佳,并未摆在明面。小姐若感兴趣,我这就去后堂取来。”
宇文渊心中一动:“有劳掌柜。”
掌柜转身去了后堂。
雅间内暂时只剩下他们二人。宇文渊趁机压低声音对慕容汐道:“这品香阁似乎有些蹊跷,公子稍后可否帮我留意一下后堂进出之人?”他试图将慕容玉也拉下水,顺便观察其反应。
慕容汐心中明镜似的,面上却故作讶异:“蹊跷?小姐何出此言?不过既然小姐吩咐,在下自当留意。”她答应得爽快,目光却饶有兴味地看着宇文渊鼻尖那没完全擦干净的红印。
很快,掌柜取来了一个素白瓷盒,打开后,里面是淡粉色的膏体,香气果然清冽许多,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草般的奇特冷香。
宇文渊精神一振!这香气与逐风描述的有些相似!他强压激动,仔细嗅闻,试图分辨。
就在这时,店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似乎是有贵客临门。掌柜连忙告罪出去招呼。
雅间帘子被打起,一个衣着华贵、体态丰腴的妇人带着丫鬟走了进来,似乎是熟客,直接走向另一侧的货架。
那妇人一眼就看到了正在“专注”嗅闻胭脂的“苏小姐”和旁边风度翩翩的玉公子,顿时眼睛一亮,笑着上前搭话:“哟,这不是苏小姐和玉公子吗?真是巧了!也来选胭脂?苏小姐真是好眼光,这‘冷梅香’虽然冷门,但配苏小姐这清冷气质,倒是相得益彰呢!”
她说着,十分自来熟地就拿起那盒“冷梅香”,用指甲挖了大大一块,热情地就要往宇文渊手背上涂抹:“来,试试色!光闻哪能知道好坏!”
宇文渊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要缩手格挡!他堂堂王爷,岂能让人随意往手上涂抹这些东西?!
慕容汐见状,暗道不好!这要是推开妇人,未免太失礼惹人怀疑!
电光火石间,她猛地伸出手,看似自然地一把握住了宇文渊那只即将要挥出的手腕,另一只手则顺势接过了妇人挖出的那坨胭脂膏,笑道:“夫人盛情,在下替苏小姐谢过了。只是苏小姐肌肤娇嫩,恐不适直接涂抹,还是由在下代为试色吧。”
说着,她极其自然地将那坨嫣红的膏体抹在了自己的手背上,轻轻晕开,动作流畅优雅。
那妇人愣了一下,随即掩嘴笑道:“玉公子真是体贴入微!罢了罢了,你们年轻人自便吧。”她暧昧地笑了笑,这才带着丫鬟去看其他东西。
危机解除。
但宇文渊却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的手腕还被慕容汐紧紧握着。对方的手指温热而有力,牢牢箍在他的腕间,指尖甚至能感受到他因瞬间发力而绷紧的脉搏跳动。
而慕容汐的另一只手背,那抹嫣红醒目刺眼,与她白皙的皮肤形成强烈对比,无端带着几分……撩人的意味。
慕容汐似乎这才意识到还抓着他的手,缓缓松开,指尖却仿佛无意地在他腕内侧轻轻划过一道,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她抬起自己染了胭脂的手背,看了看,又抬眼看向宇文渊,眼神深邃,唇角勾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颜色尚可,只是不知……是否合小姐心意?”
她的目光仿佛带着钩子,从自己的手背,慢慢移到宇文渊的脸上,最后落在他那残留着红印的鼻尖。
宇文渊的心跳骤然失控。
手腕被握过的地方滚烫一片,那轻轻的一划更是像点燃了一簇火苗,瞬间烧遍全身。他看着慕容汐手背上的胭脂,又想起自己鼻尖的狼狈,再对上那双含笑的、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
一股前所未有的热浪冲上头顶,他的脸颊、耳朵、甚至脖子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染上了一层比胭脂更艳丽的绯红!
“我……我……”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大脑一片空白,只想立刻逃离这个地方!
最终,他猛地站起身,连那盒“冷梅香”也顾不上拿,几乎是语无伦次地道:“我……我突然有些不舒服!先告辞了!”
说完,不等慕容汐回应,便如同被火烧了尾巴一般,踉跄着冲出了雅间,留下身后一地狼藉和目瞪口呆的掌柜。
慕容汐看着他那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慢条斯理地拿起丝帕,擦拭着手背上那抹艳丽的红,眼底的笑意再也抑制不住,如同春水般漾开。
她低头,轻轻嗅了嗅帕子上残留的冷梅香气,又想起宇文渊方才那副面红耳赤、羞愤欲绝的模样。
“呵……宇文渊……”
“你露出的破绽,可比这胭脂的颜色……明显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