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洞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赤焰金那暗红诡异的光芒,映照着宇文渊同样变幻不定的脸色。铁证如山,本该是柳暗花明的时刻,可他胸腔里鼓噪的,却更多是方才那电光火石间的触碰带来的、挥之不去的悸动。
他强迫自己将目光从那些危险的矿石上移开,转向被凌峰等人死死按在地上的两名矿工,声音冷得能掉下冰碴子:“说!谁指使你们在此私采赤焰金?这些矿石要运往何处?”
那声音沙哑的矿工早已吓破了胆,涕泪横流地求饶:“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们……我们只是奉命行事的小喽啰啊!是……是‘黑风寨’的人让我们干的!说好了干完这票分我们三成利!”
“黑风寨?”宇文渊眉头紧锁,看向慕容汐。这名字听着像是普通山匪,但能搞到赤焰金这种军用物资,绝非凡类。
慕容汐用乌尺轻轻拨弄着一块赤焰金,神色平静:“黑风寨不过是摆在明面上的幌子。真正的主使者,恐怕还在幕后。这些矿石的提炼手法相当粗糙,但数量如此之大,绝非一两个山寨能消化。他们的目的,恐怕不只是贩卖。”
她的话点醒了宇文渊。如此大量的不稳定爆炸物,若是流散出去,后果不堪设想。必须连根拔起!
“将他们带出去,严加看管!”宇文渊下令,又对凌峰道,“立刻清点此处所有赤焰金和工具,装箱封存,派重兵把守!此处矿洞,彻底封死!”
“是!”
侍卫们立刻忙碌起来。宇文渊则和慕容汐退到了洞口附近,借着外面透进来的天光,再次审视那张羊皮地图。
“陨星谷只是源头之一。”慕容汐指尖在地图上划过,“根据这上面的标记,以及这些矿石粗糙的提炼痕迹来看,附近应该还有他们的加工窝点。我们必须顺藤摸瓜。”
宇文渊点头赞同,但看着慕容汐依旧有些苍白的脸色,想到她刚才为了救自己差点跌落水潭,又硬生生接下了投掷乌尺的反震之力,到嘴边的话变成了:“你先调息片刻。此事需从长计议,不急在一时。”
这话说完,他自己都愣了一下。他何时变得这般……体贴了?
慕容汐也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唇角微弯,从善如流地在一旁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闭目调息起来。
宇文渊站在一旁,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身上。此刻安静下来的慕容玉,敛去了平日里的戏谑与锋芒,眉宇间竟透出一种难得的宁静与……脆弱?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衬得肤色愈发白皙。那缕熟悉的冷冽竹香,似乎也变得更加清晰。
【他其实……长得确实……很好看。】
【一个男子,生成这般模样,真是……】
危险的念头再次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宇文渊心头一跳,连忙移开视线,耳根又开始隐隐发烫。他烦躁地握紧了拳,觉得自己一定是被这矿洞里的怪味熏得神志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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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后,所有证物清点封存完毕,矿洞也被彻底封死。队伍带着两名俘虏和沉重的赤焰金箱子,开始踏上返程。
回去的路,似乎比来时更加漫长而沉重。不仅仅是因为多了缴获的物资和俘虏,更因为宇文渊心头那份沉甸甸的、理不清道不明的思绪。
他依旧刻意与慕容汐保持着距离,但目光却总是不自觉地追寻着那抹青衫。看到她与凌峰低声交谈,他会下意识地竖起耳朵;看到她因为山路崎岖而微微蹙眉,他会不动声色地让队伍放缓速度;甚至看到她拿出水囊喝水时,他都会想起行囊里那些所剩无几的、酸甜的蜜饯……
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让他无比懊恼,却又无可奈何。
慕容汐则仿佛毫无所觉,依旧该做什么做什么,只是偶尔在与宇文渊目光不经意相接时,会露出一个极淡的、带着几分了然的笑意,看得宇文渊心头火起,又莫名心虚。
这晚,队伍在一处相对平坦的山坡上扎营。夜色深沉,篝火噼啪作响,除了值守的侍卫,众人都已歇下。
宇文渊却毫无睡意,独自一人坐在离营地稍远的一块大石上,望着远处连绵的黑色山峦,眉头紧锁。案件有了重大突破,但他却感觉前方的迷雾更浓了。北狄、朝中内鬼、西南势力……这几者之间,究竟是如何勾结在一起的?慕容玉在其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还有……他自己。他对慕容玉那越来越难以忽视的、超越了正常界限的关注和……悸动,又算什么?
正当他心乱如麻之际,身后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不用回头,他也知道是谁。那缕独特的竹香,已经成了他辨识某人的标志。
慕容汐在他身边坐下,没有说话,只是递过来一个水囊。不是清水,而是散发着淡淡药草清香的……药茶。
“王爷眉头都快打结了。”慕容汐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喝点安神茶,早些休息吧。西南之事,非一日之功。”
宇文渊没有接,也没有看她,只是闷声道:“本王不困。”
慕容汐也不勉强,自己喝了一口,望着跳跃的篝火,忽然轻声道:“王爷是否觉得,在下出现的时机,总是太过巧合?”
宇文渊心中一动,终于侧过头看向她。篝火在她清俊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光影,让人看不清她眼底的真实情绪。
“你到底想说什么?”
慕容汐转过头,迎上他的目光,火光在她眸中跳跃,如同暗夜里的星辰:“我想说,无论王爷信与不信,在下所做的一切,初衷从未变过。”
“什么初衷?”
“助王爷,肃清奸佞,保边境安宁。”她的语气平静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宇文渊凝视着她,试图从她眼中找出一丝虚伪或算计,但他只看到了一片坦荡的深邃。
“为何?”他问出了那个核心的问题,“你为何要这么做?你究竟是谁?”
慕容汐沉默了片刻,目光再次投向远方的黑暗,声音飘忽得像一阵风:“我是谁……或许很快,王爷就会知道了。至于为何……”
她顿了顿,转过头,再次看向宇文渊,唇边漾开一抹极浅、却仿佛能穿透黑暗的笑容:
“或许是因为,我不想看到这江山社稷,被宵小之辈搅得天翻地覆。也或许是因为……我不想看到某位总是黑着脸、却又心系天下的王爷,被人算计得那般狼狈。”
她的目光,在这一刻,似乎穿透了宇文渊冷硬的外壳,直抵他内心深处那不愿示人的柔软。
宇文渊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
四目相对,在噼啪的篝火声中,某种无声的情愫在悄然流淌。
许久,宇文渊才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收回视线,一把夺过慕容汐手中的水囊,仰头灌了一大口药茶。那微苦带甘的滋味滑入喉咙,却丝毫无法平息他胸腔里那越烧越旺的、陌生的火焰。
他站起身,几乎是落荒而逃。
“本王去巡夜!”
看着他那仓惶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慕容汐缓缓收起脸上的笑容,指尖轻轻摩挲着刚才被他夺走的水囊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唇瓣的温度。
她低不可闻地轻叹一声,眸中情绪复杂难辨。
归途迢迢,前路漫漫。
而两颗原本南辕北辙的心,在这充满阴谋与危险的旅途中,似乎正被一条无形的线,越拉越近。
只是,横亘在其中的,除了未知的阴谋,还有那一道名为“性别”的、看似不可逾越的天堑。
宇文渊的烦恼,显然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