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跳跃,映照着沈擎冷硬的侧脸和周围禁军森然的兵刃。空气仿佛凝固,只剩下柴房残骸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和众人压抑的呼吸声。
宇文渊的心沉到了谷底。被当场抓个正着,爆炸现场一片狼藉,还有一个身份不明的“随行文书”在身边,这局面简直糟糕透顶!他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如何解释才能既不暴露慕容玉的真实意图(虽然他也不知道那家伙到底有什么意图),又能洗脱自己的嫌疑。
就在他准备开口,将事情引向“发现可疑人物,追踪至此,对方负隅顽抗引发爆炸”的说辞时,被他护在身后半步的慕容汐,却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手腕。
随即,慕容汐上前半步,挡在了宇文渊身前(这个细微的举动让宇文渊眉头一皱,心中泛起一丝异样),对着沈擎拱手一礼,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与后怕,声音却清晰稳定:
“侯爷明鉴!此事与靖安王殿下无关!是在下的过错!”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慕容汐身上。
宇文渊也愣住了,不解地看向他。
慕容汐继续道,语速不急不缓,仿佛早已打好腹稿:“在下蒙王爷不弃,忝为随行文书,记录宴席事宜。宴散后,在下因内急,寻至此处偏僻之地,无意中发现这柴房内有异响和红光透出,心中起疑,便大着胆子靠近窥探。不料竟看到有人在里面鬼鬼祟祟,似乎在捣鼓什么危险的物事!”
他伸手指向爆炸现场,脸上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在下惊慌之下,弄出了声响,被那人察觉。那人凶性大发,竟欲杀我灭口!在下拼命反抗,挣扎间不知触动了何物,便引发了这惊天爆炸!幸好……幸好靖安王殿下担心在下久久未归,特来寻找,方才在千钧一发之际,将我从那贼人手中救下,击退对方,我才侥幸捡回一条性命!王爷是为了救我才卷入此事,侯爷若要责罚,请责罚在下一人!”
他这番话,半真半假,将宇文渊的主动探查说成了“担心随从前来寻找”,将擒拿贼人说成了“击退救人”,完美地将宇文渊摘了出去,还把宇文渊塑造成了一个体恤下属、英勇救人的形象。而他自己,则承担了“好奇惹祸”和“被救”的角色。
宇文渊听着他面不改色地编造着谎言,心中五味杂陈。这家伙……反应太快了!而且,他为何要独自揽下责任?是为了保护自己?还是另有图谋?
沈擎锐利的目光在慕容汐和宇文渊身上来回扫视,显然并未完全相信这套说辞。他沉声道:“哦?如此巧合?那贼人现在何处?”
慕容汐立刻指向那堆焦黑的残骸,语气带着“恐惧”:“侯爷,那贼人……就在爆炸中心,想必已是……尸骨无存了!”
沈擎示意手下上前查验。很快,侍卫回报,在爆炸残骸中确实发现了疑似人体的焦块和衣物碎片。
证据似乎对上了。
沈擎沉吟片刻,目光再次锁定慕容汐:“你说是你无意中发现?那你可看清那贼人样貌?他在此处意欲何为?”
慕容汐露出努力回忆的样子,然后摇了摇头:“回侯爷,当时光线昏暗,那人又背对着我,未曾看清样貌。至于他所图为何……在下也不知,只见他摆弄那发红光的物事,气味刺鼻,想来绝非善类!定是欲行不轨之事!”
他巧妙地将“赤焰金”和装置说成“发红光的物事”,避免了泄露关键信息,同时也坐实了对方图谋不轨。
沈擎盯着慕容汐看了半晌,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破绽,但慕容汐始终是一副惊魂未定又带着点书生意气的坦诚模样。
最终,沈擎将目光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宇文渊:“王爷,此事……您如何说?”
宇文渊知道,此刻必须配合慕容玉的把戏演下去。他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疲惫与愠怒(这倒不全是装的):“哼!本王这文书虽有些冒失,但所言非虚。若非本王及时赶到,他恐怕已遭毒手!沈侯爷,皇宫大内,竟混入此等歹人,安置此等危险之物,尔等禁军,护卫之责何在?!”
他反将一军,将矛头指向了禁军的失职。
沈擎脸色微变,躬身道:“王爷息怒,是末将失察!此事末将定会严查,给王爷一个交代!”
他不再纠缠宇文渊和慕容汐的责任,毕竟靖安王刚立大功,圣眷正浓,若无确凿证据,他也不敢轻易得罪。而且,皇宫内出现爆炸物,首要追责的确实是他这禁军统领。
“既如此,此地便交给沈侯爷处理了。”宇文渊冷哼一声,拂袖道,“本王这文书受了惊吓,需回府压惊。凌峰,我们走!”
他不再多看沈擎一眼,拉着慕容汐的手腕,在众多禁军复杂的目光注视下,昂首挺胸,如同打了胜仗一般,大步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直到走出禁军的视线范围,确定无人跟踪,宇文渊才猛地甩开慕容汐的手,停下脚步,转身,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压低了声音,语气带着压抑的怒火和后怕:
“慕、容、玉!你刚才到底在搞什么鬼?!那赤焰金,那装置,还有那个假太监,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慕容汐揉了揉被他攥得有些发红的手腕,脸上那副惊慌失措的表情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慵懒而狡黠的笑意,仿佛刚才那个在沈擎面前演戏的人不是她。
“王爷息怒嘛。”她慢悠悠地道,“在下若不出此下策,难道要让王爷对沈侯爷说‘本王怀疑有人用赤焰金图谋不轨,特来查探’?那王爷该如何解释您是如何得知‘赤焰金’此物的?又该如何解释您为何会带着我这个‘文书’深夜潜入禁地?”
宇文渊一噎,无法反驳。确实,若如实相告,牵扯出慕容玉的情报来源和他自身的怀疑,反而更麻烦。
“至于我是否早知道……”慕容汐眸光微闪,笑意更深,“王爷觉得,若我早知道那里有个一点就炸的玩意儿,还会让王爷您去踹那扇门吗?”
宇文渊:“……” 好像……有点道理?
“那你与刘允的随从……”他仍不放心。
“不过是恰巧注意到他行踪鬼祟,多留了个心眼罢了。”慕容汐耸耸肩,“至于他是否与此事有关,那就需要沈侯爷去查了。不过,经此一事,想必那背后之人也会收敛许多,至少短时间内,不敢再在宫中轻举妄动了。”
她看着宇文渊依旧紧绷的脸色,忽然凑近了些,语气带着一丝戏谑:“说起来,方才王爷那般‘英勇’地护着在下,又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着实让在下……感动不已呢。”
宇文渊被她这突如其来的靠近和话语弄得耳根一热,方才情急之下拉住她手腕的触感仿佛再次浮现。他猛地后退一步,别开脸,语气硬邦邦地:
“少自作多情!本王只是……只是不想被你这麻烦精牵连而已!”
慕容汐看着他通红的耳根,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是是是,王爷只是怕被牵连。那……为了感谢王爷的‘不牵连’之恩,下次若再有好玩的,在下一定第一个通知王爷?”
“你……!”宇文渊气结,感觉自己刚才那点复杂的情绪真是喂了狗!这家伙,永远有本事在三句话内把他气得跳脚!
他不再理会慕容汐,黑着脸,转身大步朝着宫外走去。今夜发生的一切,信息量太大,他需要回去好好梳理。赤焰金、北狄、兵部车驾司、宫中的内应……还有身边这个永远让人捉摸不透的慕容玉!
慕容汐看着他那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也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月色清冷,照耀着两人一前一后、隔着不远不近距离的身影。前方的王爷心乱如麻,身后的玉郎笑意深沉。
今夜这场爆炸,炸毁的不仅仅是一个危险的装置,似乎也将某些潜藏已久的暗流,彻底炸到了明面之上。
而宇文渊不知道的是,在离开那片废墟时,慕容汐的袖中,悄然多了一小块未被完全炸毁、带着奇特纹路的金属零件——那是她从那个粗糙装置上,趁乱取下的最后一点线索。
游戏,还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