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香阁的“胭脂劫”让宇文渊落荒而逃,回到王府后,他把自己关在房里,足足灌了三壶凉水,才勉强压下那股从脚底板冲到天灵盖的羞愤和燥热。
手腕上仿佛还残留着被慕容玉紧紧握住、以及那指尖轻划过的触感,灼烫异常。更可气的是,他脑中反复回放的,竟然是慕容玉手背上那抹刺眼的嫣红,和她那双带着戏谑笑意的眼睛!
【岂有此理!成何体统!】宇文渊气得一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盏乱响。【本王定要查出他的底细!让他再也笑不出来!】
然而,发狠归发狠,现实的问题却摆在眼前。品香阁的线索还没查清,那盒有嫌疑的“冷梅香”也没拿到。而且经过这么一闹,他短期内是绝无可能再踏足品香阁了。
正当他焦头烂额之际,逐风带来了一个让他更加暴躁的消息:据监视品香阁的暗卫回报,在他们离开后不久,慕容玉竟独自返回了品香阁,不仅买走了那盒“冷梅香”,还与掌柜在后堂交谈了许久,似乎……相谈甚欢?
“慕容玉!!”宇文渊咬牙切齿,几乎将后槽牙咬碎。【他果然有问题!他定是发现了什么,抢先一步!甚至可能……他与那掌柜本就相识?!】
一种被愚弄、被抢先的怒火混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酸意,瞬间冲昏了宇文渊的头脑。他再也顾不得许多,厉声道:“给本王更衣!本王要亲自去会会那个慕容玉!”
“王爷,您要以……何种身份前去?”逐风小心翼翼地问道。直接以王爷身份上门质问?似乎师出无名。
宇文渊一噎,这才反应过来。他现在是“靖安王”,慕容玉结交的是“苏小姐”,他凭什么去质问?
难道……还要用“苏瑶”的身份?!
这个念头让他眼前一黑。但眼下,这似乎是唯一能接近慕容玉、探查他虚实的方法。
【忍!宇文渊!为了揪出他的狐狸尾巴,本王忍了!】他抱着壮士断腕般的决心,从牙缝里挤出命令:“……还是‘苏小姐’!”
于是,半个时辰后,一辆靖安王府的马车停在了慕容汐别院的门前。
“苏小姐”再次粉墨登场。许是出于一种破罐破摔的心理,宇文渊今日的妆容格外“用心”(侍女们战战兢兢下的产物),衣裙也选了一套更为娇艳的杏红色,衬得他“面若桃花”,只是那桃花眼里燃烧着压抑的怒火,看起来不像探访,更像寻仇。
慕容汐听闻“苏小姐”去而复返,亲自到门前相迎。见到盛装而来、却浑身散发着“莫挨老子”气息的宇文渊,她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苏小姐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快请进。”她笑容可掬,仿佛完全忘了品香阁的不欢而散。
宇文渊冷着一张脸(虽然涂脂抹粉也冷不到哪去),硬邦邦地道:“冒昧打扰,方才在品香阁身体不适,匆忙离去,失礼之处还望公子海涵。想起那盒‘冷梅香’似乎颇为特别,心中惦念,不知公子……”他实在说不出“可否割爱”之类的话,只能僵硬地停顿。
慕容汐心中了然,这是兴师问罪兼试探来了。她故作惊讶:“原来小姐是为那胭脂而来?正巧,在下觉得那香气别致,便顺手买下了。小姐若是喜欢,在下转赠小姐便是。”她说着,从袖中取出那个素白瓷盒,递了过去。
宇文渊没想到她如此痛快,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接过。指尖触碰到微凉的瓷盒,却仿佛被烫到一般。这就是那盒可能藏有线索的胭脂?慕容玉就这么轻易给他了?他到底想干什么?
“公子……为何对此香如此感兴趣?”宇文渊忍不住试探,目光锐利地看向慕容汐。
慕容汐迎着他的目光,笑得坦然:“不过是见小姐当时似乎颇为中意,却又因身体不适未能细看,在下便想着买下,或许日后能赠予小姐,博佳人一笑。”她顿了顿,语气略带调侃,“况且,此香清冷,倒是让我想起一位……故人。”
“故人?”宇文渊警觉地竖起耳朵。
“嗯,”慕容汐目光微垂,似是陷入回忆,语气带着几分怅然,“一位性子别扭、却……很有趣的故人。”她说着,抬眼看向宇文渊,意有所指。
宇文渊:“……”他总觉得这话像是在说他,但又抓不住把柄,只能憋着气。
慕容汐见他吃瘪的样子,心情大好,又道:“既然小姐对此香好奇,不若我们到书房细看?正好我新得了一幅前朝古画,也想请小姐一同品鉴。”她自然地发出邀请,不给宇文渊拒绝的机会。
宇文渊正想探查慕容玉的底细,便顺水推舟地答应了。
书房清雅,墨香与淡淡的冷梅香交织。慕容汐果真展开一幅古画,与宇文渊品评起来。宇文渊虽心思不在此,但自幼皇家教育,眼界不凡,倒也勉强能应对几句。
慕容汐一边说话,一边状似无意地将那盒胭脂打开,用指尖蘸取少许,放在鼻下轻嗅,又自然地拉过宇文渊的手,道:“小姐你闻,这底调是否有一丝极淡的药草苦香?与寻常花香脂粉大不相同。”
宇文渊手腕再次被她握住,身体一僵,想要挣脱,却被她的话吸引了注意力。他凝神细闻,果然在那清冷梅香下,捕捉到一丝极其隐晦的、近乎苦涩的药草气息。这气味……他似乎在哪里闻到过?
就在他凝神思索的瞬间,慕容汐另一只手却悄无声息地拿起了一支细小的毛笔,沾了点清水,又极快地在那胭脂膏上轻轻一掠。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手就朝宇文渊的额间点去!
宇文渊完全没料到她会突然发难,待到察觉,只觉得额间一凉!
“你做什么?!”他猛地向后一仰,惊怒交加地捂住额头!
慕容汐却已迅速退开一步,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面菱花铜镜,笑吟吟地举到他面前:“小姐莫惊,在下只是觉得,这胭脂色泽清雅,点于额间作花钿,定然极美。小姐请看,是否添了几分韵致?”
宇文渊又惊又怒地看向镜中——只见自己光洁的额头上,正中央,被点上了一抹醒目的、嫣红的……圆点!
像极了年画里的娃娃!还是女娃娃!
奇耻大辱!!!!
“慕、容、玉!”宇文渊彻底炸了,也顾不得伪装什么柔声细语了,压低的声音里充满了暴怒的杀气,猛地起身就要动手!
慕容汐却仿佛早有预料,轻巧地后退一步,避开他的锋芒,依旧举着镜子,笑容无辜又恶劣:“小姐不喜?在下倒是觉得……可爱得紧。尤其配小姐今日这杏红衣裙,相得益彰。”
宇文渊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立刻砸了那镜子,再把慕容玉揍得满地找牙!但他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能动手,一旦动手,身份必然暴露!
他死死瞪着镜子里那个顶着红点、面红耳赤、羞愤欲绝的“自己”,又瞪着眼前那个笑得像只狐狸的慕容玉,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几乎要憋出内伤!
最终,他猛地一把抢过慕容汐手中的胭脂盒,再从怀里(强行问侍女要来的)掏出一方丝帕,狠狠地、用力地擦拭着额间的红点,直到额头那片皮肤都被搓得通红,那抹嫣红才渐渐淡去。
“今日……叨扰了!告辞!”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再也无法多待一秒,握着那盒罪魁祸首的胭脂,再次上演落荒而逃。
慕容汐看着他几乎是踉跄着冲出院子的背影,终于忍不住,伏在书案上,笑得肩膀直颤。
笑了好一会儿,她才直起身,擦掉眼角的泪花,拿起那支点了“朱砂”的细笔,在指尖转动。
“药草苦香……原来是‘迷毂藤’的味道。看来那批失踪的军械,果然被用来提炼这种致幻迷药了。”她眸光微凝,闪过一丝冷冽。
至于宇文渊……
慕容汐想象着他回到王府后对着镜子暴跳如雷的样子,唇角再次勾起恶劣的弧度。
“对镜贴花黄……王爷,这份‘韵致’,您可还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