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邦调查局”这个词，在1885年的美国，其威慑力或许不如后世。
对于一个身处异国他乡、正在进行隐秘金融操作的中国少年，无异于一道晴天霹雳！
林承志感到自己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了，大脑出现极短的空白。
他穿越者的灵魂和历经磨砺的意志，让他几乎在下一秒就强行压下了翻涌的心绪。
不能被看出破绽！
“华盛顿来的？调查局？”
林承志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一丝属于这个年龄应有的、面对权威的茫然与紧张。
“他们找我有什么事？房东太太，您确定没弄错吗？”
“没……没错……”房东太太显然被吓到了，语无伦次。
“他们出示了证件，看起来很……很严肃。
林先生，您是不是……惹上什么麻烦了？”
“我想应该没有。”林承志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而无辜。
“我只是一名普通的留学生。或许……是有什么误会。
请让他们在客厅稍等，我换件衣服就下来。”
林承志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联邦调查局！他们为什么会找上门？
是因为做空操作吗？不可能！
他们的操作通过施耐德和沃尔顿，层层隔离，刚开始获利，速度不可能这么快！
是霍华德在背后搞鬼？
动用官方力量报复？
还是……与那五十万美元的神秘支票有关？
“墨砚斋”的势力竟然能引来联邦调查局？
无数个念头在林承志脑中飞速闪过，此刻没有时间细想。
他走到书桌前，将桌上所有与金融市场相关的笔记、图表、报纸全部塞进一个抽屉并锁好。
林承志换上了一件正式一些的深色长衫，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仪容。
确保自己看起来像一个循规蹈矩、甚至有些拘谨的东方学生。
当他走下楼梯，来到一楼的客厅。
两位穿着深色西装、表情严肃的中年男子已经等在那里。
他们站姿笔挺，目光锐利，带着一种公职人员特有的、不容置疑的气场。
其中一位年纪稍长，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另一位稍微年轻些，手里拿着一个皮质公文包。
“请问是林承志先生吗？”年长的调查员上前一步，语气平淡带着压力。
“是我。请问两位是？”林承志微微躬身，礼仪无可挑剔。
年长调查员出示了一个印有鹰徽的证件。
“联邦调查局，特别调查员约翰·霍普金斯。这位是我的同事，调查员戴维斯。”
“霍普金斯先生，戴维斯先生。”林承志点头致意。
“不知两位远道而来，找我有什么事？我只是一个在此求学的普通学生。”
霍普金斯调查员紧紧盯着林承志的眼睛，仿佛要从中找出任何一丝慌乱或隐瞒。
“林先生，我们接到线报，以及一些……不同寻常的金融活动迹象显示。
你的账户，与你密切相关的账户，可能卷入了一起涉及……嗯……可能违反《州际商业法》以及金融监管原则的复杂事件中。”
霍普金斯的措辞非常谨慎，没有直接指控，但“违反《州际商业法》”、“金融监管”这些字眼，已经足够具有杀伤力。
林承志心中凛然，果然与金融操作有关！
他面上一片茫然和无辜：“金融活动？违反法律？
霍普金斯先生，我完全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我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学业上，偶尔阅读报刊也只是为了了解社会，从未参与过任何金融交易。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或者，有人提供了错误的信息？”
林承志坚决否认，并将自己定位成一个纯粹的、被无辜卷入的学者。
年轻些的戴维斯调查员插话道：“我们注意到，近期有几笔资金，通过复杂的路径。
与一个在波士顿，与施耐德机器工坊有关的账户产生了联系。
该账户，在近期铁路股票异常波动的过程中，有一些……值得关注的交易记录。
林先生，你与卡尔·施耐德先生，关系似乎很密切？”
他们将矛头指向了施耐德！
林承志心中念头急转，他们似乎还没有直接证据链连接到他本人，更多的是在试探和施压。
“施耐德先生是我朋友的父亲，一位值得尊敬的长辈和工程师。”林承志坦然回答。
“我确实时常去拜访，主要是向施耐德先生请教一些工程和数学方面的问题。
至于他的商业和金融活动，我一无所知，也从未参与。
两位先生，我只是一个学生，我的资金来源只有家庭的汇款和少量的奖学金，这些都可以查证。”
林承志的回答滴水不漏，态度诚恳，将自己与施耐德的金融操作切割得清清楚楚。
霍普金斯与戴维斯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们确实没有确凿的证据能将林承志直接与那些做空交易联系起来。
所有的操作都是以施耐德和“林先生”的名义进行。
他们此次前来，更多的是一种试探性的调查和威慑。
“林先生，我们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调查。”
霍普金斯语气放缓了一些，依旧带着压力。
“如果你了解到任何与金融市场异常波动相关的信息。
或者……收到过来历不明的大额资金，请务必告知我们。
隐瞒或提供虚假信息，将会带来严重的法律后果。”
来历不明的大额资金！
这句话像一根针，刺中了林承志内心最敏感的地方！
他们果然对那五十万美元有所察觉？！
是银行系统的反洗钱监控？
还是“墨砚斋”对手的举报？
“我明白，霍普金斯先生。”林承志低下头，显得十分配合。
“我会谨记您的提醒。
但我确实对此一无所知。
如果以后有任何发现，我一定第一时间向您报告。”
林承志的态度无可挑剔。
两位调查员又询问了几个例行问题，例如他来美的目的、学业情况、与哪些人有交往等。
林承志均一一如实作答，没有丝毫破绽。
最终，在未能获得任何实质性证据的情况下，两位调查员只能留下一张名片。
告知林承志“随时保持联系，近期不要离开剑桥”，然后起身告辞。
送走这两位不速之客，林承志站在客厅中央，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危机并未解除，这只是开始。
联邦调查局的介入，意味着他已经被更高层面的力量注意到了。
他必须尽快结束这里的操作，离开美国？
不，计划才刚刚开始。
他需要更强大的保护伞，更隐秘的渠道。
林承志回到楼上，反锁房门，拨通了施耐德工坊的电话。
他需要立刻警告施耐德，并且……必须加快平仓步伐！
电话接通，接听的却是艾丽丝，声音带着哭腔。
“林！是你吗？刚才有警察……不，好像是联邦的人来工坊找爸爸！
把他带走了！说是要协助调查！”
施耐德先生被带走了？！
林承志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对方的动作好快！
这是要直接从施耐德这里打开突破口吗？
“艾丽丝，别慌！”林承志强迫自己冷静，安抚道。
“施耐德先生只是去协助调查，不会有事的。
听着，你现在立刻去找工坊的米勒先生，让他联系我们在纽约的律师！
同时，你帮我做一件事，立刻去电报室，给沃尔顿先生发一封加密电报。
内容是我之前和你父亲约定好的‘收割指令一号’！立刻，马上！”
“收割指令一号？”艾丽丝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这是林承志和她父亲约定的，开始分批平仓第一阶段的暗号。
在这个施耐德被带走调查的危急时刻，林承志竟然首先想到的是继续执行金融操作！
“林！可是我爸爸他……”
“艾丽丝！”林承志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
“听我的！现在执行指令，就是对你父亲最大的帮助！我们必须保住胜利果实！快去做！”
艾丽丝被林承志话语中的决断震慑住了。
她咬了咬牙：“好！我这就去！”
挂断电话，林承志走到窗前，望着窗外阴沉下来的天空。
风暴，不仅仅在金融市场，更已经席卷到了现实之中。
必须与时间赛跑。
在联邦调查局找到确凿证据，市场出现意外反弹之前，将绝大部分空头仓位平掉，锁定利润！
林承志拿起笔，快速计算着。
按照目前的股价，他们的盈利已经达到了一个天文数字。
但平仓需要技巧，在恐慌性下跌中，巨大的卖盘可能会难以找到买家，只能以极低的价格成交。
必须制定出最精准的平仓策略。
祸不单行。
当天下午的《华尔街晚报》再次传来噩耗——不是金融上的，而是实业上的：
“最新消息！继北太平洋铁路之后，伊利铁路公司亦宣布，因无法按期支付债券利息，已向法院申请破产保护！”
第二块多米诺骨牌，倒下了！
恐慌加剧！铁路板块全线崩溃！
林承志看着报纸，眼神冰冷。
这对于他们的空头仓位是极大的利好，意味着盈利将进一步暴增。
与此同时，施耐德被调查，以及联邦调查局的阴影，也让这巨大的财富蒙上了一层厚厚的血色。
林承志拿起笔，在日记本上飞快地写下：
“1885年3月12日，市场崩盘，盈利丰厚。
然FbI介入，施耐德被带走调查。
福兮祸所伏。
须尽快平仓，隐匿踪迹，并寻更强力之庇护。
资本之路，步步惊心。”
这场金融风暴落幕之时，无论收获多少金钱。
林承志都必将面对一个更加复杂、更加危险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