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泉州清晨的阳光比丽江更显温润,透过薄雾,洒在红砖墙与绿植上,带着沿海城市特有的湿润气息。
簧星见秋鼎杰醒来,便提议:“今天天气好,带你去开元寺走走?那里的香火很旺。”
秋鼎杰眼睛一亮。他自小随家中长辈礼佛,虽然后来在上海生活,但内心深处对寺庙总存着一份天然的敬畏与亲近。
“好啊!”他立刻点头,带着几分期待
两人在簧星家吃了地道的早餐,依旧是鲜香的面线糊,这次还配了刚出锅的油条。簧星妈妈不停给秋鼎杰添食,热情得让他心里暖融融的。
饭后,簧星便对父母说:“爸,妈,我带邱邱去开元寺看看。”
“好啊好啊,”簧星妈妈立刻点头,“开元寺清净,去走走挺好,也可以去拜拜,很灵验的。”
“嗯,好的,阿姨。”秋鼎杰笑着应道。
泉州的早晨,街巷间已然苏醒,骑楼下店铺陆续开张,空气中弥漫着各种早餐的香气与隐约的香火味。
走在熟悉的街巷,簧星偶尔会指着一处建筑或一个路口,低声跟秋鼎杰说两句自己小时候的趣事。
秋鼎杰听得津津有味,仿佛通过这些零碎的片段,更能拼凑出身边人完整的成长轨迹。
开元寺古朴庄严,参天的古榕树垂下缕缕气根,香火的气息与梵唱呢喃交织,营造出一种远离尘嚣的静谧。
秋鼎杰的神情在踏入寺庙的那一刻便自然而然地沉静下来。
他请了香,在佛前恭敬地礼拜。
簧星跟在他身侧,看着他低垂的眉眼和专注的神情,没有打扰,只是安静地陪着。
他本人对此并无特定信仰,但尊重秋鼎杰的习惯,也觉得此情此景,确实能让人心绪安宁。
秋鼎杰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闭上眼睛。
心中翻涌的,不再是角色、剧本或前程,而是关于身边这个人的、最私密也最郑重的愿望。
他默默祈愿,愿他与簧星未来的路能少些波折,顺遂一些。
愿他们彼此扶持,都能在各自选择的道路上走得坚定。
更愿在未来的某一天,时机成熟,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所有家人、朋友,乃至世人面前,坦然宣告彼此的存在与相爱。
起身后,他看到旁边有悬挂祈福牌的地方,便走过去,取了一块空白的木牌,用笔仔细地写下:
真心神前悬挂,求造化成全。
笔尖划过木牌,带着无比的虔诚与希冀。
他将这承载了沉重愿望的木牌,小心翼翼地将它系在了一片郁郁葱葱的枝叶间。
红丝带系着的木牌在风中轻轻晃动,仿佛将他无声的话语送向了云端。
就在他完成这一切,默默凝视着那块木牌时,身边的光线微微一暗。
他讶异地转头,看见簧星不知何时,也取了一个蒲团,轻轻跪了下来。
簧星的姿势并不像秋鼎杰那样熟练标准,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生疏和僵硬。
他挺直着背脊,目光落在宝相庄严的佛像上,眼神里没有秋鼎杰那样的全然信奉,却有一种沉静的、近乎郑重的认真。
他闭上眼睛,薄唇微抿,似乎在心中默念着什么。
秋鼎杰看着他,心中震动。
他知道簧星并不信这些,此刻的举动,全然是为了他,是为了回应他刚才那份沉甸甸的祈愿,是为了用行动告诉他,你的愿望,我知道,并且,我与你一同期许。
簧星没有跪很久,片刻后便睁眼,起身,动作依旧利落。
目光落在空白的木牌上,沉吟片刻,也提笔写了起来。他的字迹如其人,清瘦有力。
写完后,径直走到另一边,寻了个僻静的枝桠,将自己的那块也挂了上去。
两人隔着些许距离,目光在空中交汇,都没有问对方写了什么,但一种无声的默契与共同的祈愿已然在空气中流淌。
离开祈福处,路过法物流通处时,簧星停下脚步,目光被法物流通处柜台内的一抹深邃光泽吸引。秋鼎杰也随之停下,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玻璃柜台里,深黄丝绒衬垫上,静静躺着几串黑曜石手串。
珠子颗颗饱满圆润,色泽浓黑如墨,在光线下泛着清冷的金属光泽,细看之下,深邃的黑色之中隐隐透出虹彩,神秘而沉稳。
“看看这个。”簧星对工作人员轻声说,指了指其中两串品相完好、几乎一模一样的手串。
工作人员是位面容慈和的中年妇女,她微笑着取出手串,轻轻放在柜台的软垫上,柔声介绍:“这是天然黑曜石,寓意辟邪护身,守护平安。两位若是诚心,可以请师父做个简单的开光,再在香炉过过香火,结个善缘。”
簧星与秋鼎杰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认可。
“麻烦您了。”簧星颔首。
工作人员引他们到一旁稍坐,请来一位年长的僧人。
僧人眉目平和,手持念珠,听闻来意后,温和地示意他们将手串放在铺着黄绸的托盘中。
托盘被恭敬地置于佛前。
僧人立于案前,口中诵念经文。声音低沉而富有韵律,在静谧的殿堂内回荡。
秋鼎杰安静地站在稍后处,双手合十,目光专注。簧星虽未如他一般合十,却也神色肃然,微微垂首,以示尊敬。
开光仪式简洁庄重。结束后,僧人将托盘递还给他们,温言道:“愿佛法加持,平安顺遂。”
两人谢过僧人,取了手串。簧星依照工作人员先前的指点,轻声道:“我们去香炉那边。”
他们来到殿外那座巨大的青铜香炉前,炉内香火旺盛,烟气袅袅升起。
秋鼎杰将其中一串递给簧星,自己手持另一串。他们相视一眼,无需多言,便一同将手串悬于香炉上方,保持适当距离。
手腕沉稳地移动,两串深黑的石珠在缭绕的香烟上方,顺时缓缓划过三个圆满的圈。
烟气拂过珠串,仿佛将虔诚的祈愿与祝福也一同缠绕其上。
三圈完毕,两人相视一笑。
秋鼎杰先为簧星戴上左手腕,动作轻柔而自然,然后才戴上自己的。
腕间的手串已沾染淡淡的香火气息,初始的微凉正逐渐被体温焐热。
不求佛佑万事如意,只求所念之事,能有一线天光。
两人并肩走出开元寺,将缭绕的香火与沉静的祈愿留在身后。
“接下来想去哪儿?”簧星侧头问,目光落在秋鼎杰依旧带着虔诚余韵的侧脸上。
秋鼎杰深吸一口外面清新的空气,眼神亮了起来,带着轻快:“去看海吧?听说泉州的海也很美。”
他对海有着天然的向往,尤其是在经历了一场心灵的沉静之后,更渴望那种开阔与自由。
簧星点头:“好。”
他们驱车前往海边,当蔚蓝的海平面终于毫无遮挡地出现在视野尽头时,秋鼎杰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叹。
与上海周边被工业气息侵染的海不同,这里的海更原始,更辽阔。
咸涩的海风猛烈地吹来,带着充沛的水汽,鼓动着他们的衣衫和头发。
秋鼎杰像个孩子般快走几步,踏上了细软的沙滩。
他张开手臂,迎着风,深深呼吸,仿佛要将这海天的广阔都纳入胸中。
簧星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被海风吹得微微眯起眼、发丝凌乱却笑容灿烂的样子,眼神柔和。
“好久没看到这么开阔的海了!”秋鼎杰回头对簧星喊道,声音带着兴奋。
他们沿着海岸线慢慢走着,留下一深一浅两行脚印。
海浪层层涌来,在沙滩上留下白色的泡沫,又迅速退去,周而复始。
秋鼎杰偶尔会停下,弯腰捡起一枚被冲刷得圆润的贝壳或一块奇特的石头,对着阳光仔细看看,然后递给簧星看。
簧星会接过来,认真端详,再放回他掌心。
走了一段,找到一块巨大的礁石,两人爬上去坐下。
面前是无垠的碧海蓝天,身后是蜿蜒的海岸线与远方的城市轮廓。海鸥在头顶盘旋,发出清亮的鸣叫。
秋鼎杰安静下来,抱着膝盖,望着远处海天相接的那条线,眼神有些放空。
腕间的佛珠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海风很大,吹得人衣袂翻飞,却奇异地让人心绪澄明。
簧星坐在他身侧,没有说话,只是静静陪伴。
过了许久,他感觉到秋鼎杰轻轻靠在了他的肩膀上,重量很轻,带着依赖。
“真好。”秋鼎杰望着大海,轻声说,声音几乎被海风带走,“像现在这样。”
没有需要避讳的目光,只有天,海,风,和彼此。
簧星侧头,下巴轻轻蹭过他柔软的发顶,低低地“嗯”了一声。
他伸出手,覆在秋鼎杰戴着佛珠的手腕上,指尖感受到木质珠串的温润和其下脉搏的稳定跳动。
“以后常来,”簧星的声音在海风中显得有些低沉,却清晰。
秋鼎杰心里一暖,反手握住他的手指,紧紧扣住。
他抬起头,看向簧星,被海风撩起的发丝下,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光。
“嗯,常来。”他笑着回应。
海潮声声中,他们并肩坐在礁石上,身影在辽阔的天地间显得微小,却又因紧握的双手而充满了笃定的力量。
海风不知疲倦地吹拂着,带着海水特有的咸腥气息。
太阳渐渐西斜,将海面染上一层温暖的金橙色,波光粼粼,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有点饿了。”秋鼎杰摸了摸肚子,侧头看向簧星,脸上带着点撒娇的意味,“不过好像离晚饭还有点时间?”
簧星环顾了一下四周,目光落在不远处一个推着小车、插满晶莹糖葫芦的小贩身上。“先垫一点?”他指了指那边,“这家的糖葫芦听说用的都是本地新鲜山楂,酸甜适中。”
秋鼎杰眼睛一亮,他喜欢这种甜中带酸的传统零嘴:“好啊!”
两人走到小车前,透明的玻璃罩子里,一串串糖葫芦排列整齐,红艳艳的山楂果裹在亮晶晶的糖壳里,像一颗颗红宝石,诱人极了。除了经典的山楂,还有夹了糯米、豆沙甚至水果的。
“要经典的就好。”秋鼎杰指了指最原始的山楂串。簧星则要了一串山药豆的。
小贩熟练地取下糖葫芦,用透明的糯米纸包好递给他们。秋鼎杰接过,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
“咔嚓”一声,包裹着山楂的糖壳应声碎裂,薄脆香甜,里面的山楂果肉软糯,酸味立刻中和了糖的甜腻,恰到好处。
“嗯!好吃!”他满足地眯起眼,嘴角沾上了一点细小的糖渣,像偷吃到糖果的孩子。
簧星看着他吃得香甜的样子,眼神柔和,将自己那串山药豆的也递过去:“尝尝这个?口感更粉糯一些。”
秋鼎杰就着他的手,低头在那串圆滚滚、沾满糖霜的山药豆上咬了一小口,细细品味:“嗯,是挺香的,不过我还是更喜欢山楂的,解腻。”说着,又美滋滋地啃起了自己那串。
冰糖的甜意和山楂的微酸在舌尖交融,伴随着咀嚼时糖壳碎裂的轻响,为这海风浸润的黄昏增添了一抹活泼的甜。
秋鼎杰一边吃,一边看着身边从容的簧星,只觉得这寻常的街头小食,也因为共享的人不同,而变得格外美味起来。
他把自己咬了一口的糖葫芦递到簧星嘴边:“你也尝尝我的?”
簧星从善如流,就着他刚才下口的地方咬下一颗山楂,慢慢咀嚼,然后点头:“嗯,是很好。”
两人就这样分享着两串不同的糖葫芦,沿着渐渐亮起灯火的小街慢慢走着,甜意从口中一直蔓延到心里。
吃完糖葫芦,秋鼎杰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感觉胃口更被勾了起来:“现在真的饿了,听说这边的海鲜面很好吃?”
“嗯,附近就有家老店,味道很正宗。”簧星指了指方向。
两人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脚步比来时更慢,更悠闲。
找到簧星说的那家店,店面不大,甚至有些简陋,但门口飘出的香味却极为诱人。
他们点了两大碗海鲜面,面条筋道,汤头浓郁醇厚,里面堆满了鲜虾、蛤蜊、鱿鱼等各式海鲜,用料十足。
秋鼎杰吃得鼻尖冒汗,连连称赞:“好吃!比在上海吃过的很多家都鲜!”
簧星看着他满足的样子,把自己碗里一只最大的虾夹到了他碗里:“喜欢就多吃点。”
吃完饭,夕阳已将大半边天空渲染成瑰丽的画卷。
他们再次回到海边,沿着退潮后露出的湿润沙滩散步。海浪温柔地舔舐着沙滩,发出舒缓的沙沙声。
秋鼎杰玩心又起,脱了鞋袜,赤脚踩在微凉的海水里,感受着细沙从脚趾缝中流过的痒意。他回头朝簧星招手:“阿星,你也来!”
簧星看着他孩子气的举动,眼底漾开笑意,也学着他的样子脱下鞋袜,卷起裤脚,走进了浅水里。
海水微凉,漫过脚踝,带走了一天的疲惫。
两人像两个无忧无虑的少年,在渐暗的天光下,沿着水边慢慢走着,任由海浪一次次漫过脚面。
秋鼎杰时不时会故意用脚踢起水花,溅到簧星身上,然后笑着跑开几步。
簧星也不追,只是看着他闹,偶尔弯腰,也掬起一捧水,作势要泼回去,惹得秋鼎杰笑着求饶。
玩累了,他们便找了一处干燥的沙滩坐下。
夜幕开始降临,天际还残留着一抹橘粉色的霞光,与深蓝色的夜空交织,星星一颗接一颗地探出头来。
远处的海平面变成了一条深色的丝带,偶尔有渔船的灯火如萤火虫般闪烁。
周围很安静,只有永恒的海浪声。
秋鼎杰抱着膝盖,将下巴搁在膝盖上,望着星空下模糊的海平面,忽然轻声说:“今天……像偷来的一样。”
从古寺的沉静到大海的开阔,从虔诚的祈愿到此刻肆意的欢笑,一切都美好得不真实。
簧星侧头看他,夜色中,秋鼎杰的轮廓显得有些朦胧,但那双眼睛依旧亮晶晶的。
他没有说什么安慰或承诺的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揽住秋鼎杰的肩膀,将他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秋鼎杰顺势靠进他怀里,脸颊贴着他温热的胸膛,能听到他沉稳的心跳声,与海浪的节奏奇异地融合在一起。
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带着簧星身上清冽气息和海风味道的空气,觉得无比安心。
“不是偷来的,”簧星低沉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平静,“是我们在过的,每一天。”
秋鼎杰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无需将美好视作侥幸的偷窃,他们正在认真度过的、彼此相伴的每一日,本身就是值得珍视的真实。
他无声地笑了笑,更紧地依偎着身后温暖的怀抱。
海风依旧,星河渐明,他们就这样静静相拥,坐在星空与大海之间,直到夜色完全笼罩四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