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
那脏乱修士怒极反笑,声音如同砂砾摩擦岩石,刺耳难听。他滚圆的肚皮因狂怒而剧烈起伏,油腻的袍子随之抖动,散发出的恶臭似乎都浓烈了几分。“老夫久不出山,看来这延陵数郡,当真把‘血屠手’赵无咎的名号,忘得一干二净了!你们这些小娃娃既然不知死活,执意拦路……”他那双凶光毕露的三角眼扫过面前脸色发白却仍不肯退后半步的兲火宗弟子,嘴角咧开一个狰狞的弧度,“那就用你们的血,来重写老夫的出山宣言吧!”
话音未落,赵无咎探出的右掌猛然一收!五指如钩,仿佛将周遭的空气都攥得扭曲变形。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阴冷死寂之意,如同决堤的冥河之水,骤然从他掌心狂涌而出!
“嗡——!”
灰色的雾气瞬间凝聚、实质化,不再是飘散的烟尘,而是化作一只巨大、扭曲、仿佛由无数痛苦哀嚎灵魂凝聚而成的骷髅巨掌!掌纹清晰可见,却是道道流淌着污血的沟壑!浓郁到化不开的死亡气息轰然爆发,如同无形的冲击波横扫四方!
“嘶——!”
“快退!”
围堵在赵无咎附近的修士们,无论修为高低,此刻无不亡魂大冒,脸上血色尽褪。那灰雾巨掌散发出的威压,不仅仅是力量上的碾压,更带着一种直抵灵魂深处、勾起生命本源恐惧的腐朽与终结之意!
靠得最近的几人,护体灵光如同薄纸般嗤啦破碎,皮肤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干瘪,仿佛生命力正被强行抽走!惊恐的尖叫声中,人群如同被沸水浇灌的蚁群,疯狂地向后推挤,瞬间在赵无咎周围清出了一大片空地,只留下那几个几乎瘫软在地、面如死灰的兲火宗弟子,直面那索命的骷髅巨掌!
骷髅巨掌带着碾碎一切的凶戾,悍然拍下!掌风未至,那几名弟子脚下的坚硬青石地面已寸寸龟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们的心脏。
“慢——!”
千钧一发之际,一声苍老雄浑、如同洪钟大吕般的暴喝,自兲火宗深处滚滚而来,声浪所及,竟让那下压的骷髅巨掌都为之微微一滞!
然而,比这声暴喝更快、更令人猝不及防的,是一抹惊鸿般的紫色!
几乎就在钱昇那声“慢”字响起的同一刹那,一道纤细却蕴含着无匹锋锐之意的紫色身影,如同撕裂空间般,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赵无咎面前一丈处!她出现的如此突兀,仿佛原本就站在那里,只是空间褶皱被瞬间抚平。
正是子衿!
她玉面含霜,眸光清冷如万载寒冰,面对那足以让寻常入仙境强者都为之色变的死亡巨掌,竟无半分惧色。一只欺霜赛雪、完美得如同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的手掌,不带丝毫烟火气地抬起,五指微张,对着那裹挟着滔天死气的骷髅巨掌,隔空一按!
“轰——!”
无形的气爆在两人之间炸开!一只刚刚脱离赵无咎掌心、凝如实质的灰雾骷髅巨掌,与一只由纯粹紫色晶芒凝聚而成、边缘流淌着神秘道纹的巨大掌印,悍然对撞,死死抵在半空!
时间仿佛凝固了。
灰与紫,死亡与爆裂,两股截然不同却又同样磅礴到极致的力量,如同两条太古凶龙,在方寸之间疯狂角力、撕咬!能量碰撞的中心点,空气被极致压缩、扭曲,发出令人牙酸的尖锐嘶鸣。
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毁灭涟漪如同水波般急速扩散开来,所过之处,地面如同被无形巨犁狠狠犁过,坚硬的青石如同豆腐般被层层掀起、粉碎,卷起漫天烟尘!
僵持!令人窒息的僵持!
“什么?!”赵无咎那浑浊凶戾的眼底,第一次闪过一抹无法掩饰的惊愕与难以置信。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那由万千亡魂怨念淬炼、足以腐蚀仙金神铁的“化骨冥掌”,竟被对方那看似纤柔的紫色掌印死死抵住!那紫色晶芒中蕴含的力量,精纯、凝练、坚韧无比,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净化与守护之意,竟隐隐克制着他掌中的死气!这紫衣少女……绝非寻常!一股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他。
就在这令人屏息的僵持瞬间,一老一少两道身影才自宗门深处飞掠而至,正是钱昇与刘胜男。他们身形如电,仅用了五个呼吸便已稳稳落在场中,衣袂翻飞,带起的气流卷动了弥漫的烟尘。
随着他们的落地,以及场中那惊世骇俗的对掌僵持,死寂般的震撼终于被打破,化作一片倒吸凉气的海洋!
“天…天哪!我…我看到了什么?!”一个修士眼珠子瞪得几乎要脱眶而出,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那…那位紫发的仙子…她…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她…她竟然挡住了赵老魔的化骨冥掌!!”旁边一人死死抓住同伴的胳膊,指甲都掐进了肉里犹不自知。
“刚才那股碰撞的余波…你们感觉到了吗?那威压…那绝对是…是…”一个见多识广的老修士嘴唇哆嗦着,后面那个词却像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入仙境!是入仙境的波动!你丫的一到紧要关头就结巴!”他身边一个脾气火爆的壮汉忍不住吼了出来,随即又猛地倒抽一口冷气,“入仙境算什么狗屁?!等等…你们这群蠢货,重点!看后面啊!”
“后面有啥好看的?不就是钱老宗主和…呃…我…我去!!!!!!!”壮汉的话音戛然而止,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瞪圆的双眼。
“这…这这这!”无数道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瞬间从僵持的掌印上挪开,齐刷刷地聚焦在钱昇身边那道遗世独立的身影上。
“绝美!强大!神女临凡尘,这位…这位是真正的天仙降世啊!”有人失神地喃喃自语,眼神迷离。
“天哪!世间竟有如此人物?娘亲,儿子好像…好像给您找到未来的儿媳妇了!”一个年轻修士满脸痴迷,魂不守舍。
“滚一边去!就你脸上那能夹死蚊子的麻子坑,你也配?仙子看我!看我啊!”另一个修士激动地跳脚,试图引起注意。
“妈妈,我好像…恋爱了……”更有人捂住了心口,一副随时要晕厥过去的模样。
一时间,山门前此起彼伏,全是各种惊叹、痴迷、自惭形秽乃至语无伦次的“猪叫声”。数万修士的目光,如同最炽热的探照灯,牢牢锁定在刘胜男身上,贪婪地捕捉着她每一寸惊心动魄的美丽与那深不可测的神秘气质。
“哎……”钱昇目光复杂地扫过周围陷入狂热的人群,心中百感交集,最终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这叹息里,有无奈,有预料之中,更夹杂着这一个月来积攒的深深震撼。
一个月前初见时,这少女已是亭亭玉立,身姿挺拔修长,远超寻常女子,甚至比许多男修还要高挑,那份初绽的仙姿已令人侧目。然而短短一月之后,伴随着那惊天动地的境界突破,她的变化堪称脱胎换骨!容颜之精致完美,已非笔墨所能形容,仿佛天地灵气与大道规则共同雕琢的杰作。
更令人咋舌的是,她的身高竟再次突破,隐隐触及八尺的惊人高度!此刻的她,静静站在那里,便如同一株汲取日月精华而生的无暇玉树,周身流淌着淡淡的清辉,遗世独立,风华绝代。美?这个字眼在她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望尘莫及!
然而,身处这万千灼热目光焦点的刘胜男,此刻的心思却全然不在这些喧嚣之上。她那清冽如寒潭的眸子,正一瞬不瞬地锁定了场中与子衿僵持的赵无咎——更准确地说,是锁定了赵无咎右掌上那翻涌不息、散发出致命诱惑与恐怖威胁的灰色雾气!
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强烈心悸感,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缠绕上她的心脏。那是面对真正死亡威胁时,灵魂深处发出的警报!这股灰色雾气带来的压迫感,比她以往遭遇的任何强敌都要纯粹、都要致命!
‘神瞳!’刘胜男心念电转,瞳孔深处,一抹难以察觉的淡金色神纹悄然流转。她的目光穿透了翻滚的灰雾表象,直抵其本源核心。
刹那间,一行仿佛由天地规则凝聚而成的古老文字,清晰地烙印在她的识海之中:
‘死之气息,小成状态后具象化所呈现之物。非天生地养,乃于万千尸山血海、无尽怨煞死地中,以秘法熬炼己身,吞噬亿万生灵死气方能凝聚而成。蕴含极致腐朽、凋零、终结法则。寻常入仙境之下生灵,沾之即血肉枯败、神魂湮灭!’
刘胜男的眼眸微微地眯了起来,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掩住眼底那抹一闪而逝的凝重与冰冷杀意。她开始重新审视眼前这个邋遢油腻、貌不惊人的赵无咎。能将如此歹毒阴邪的功法修炼到小成之境,这老魔头手上沾染的鲜血与亡魂,恐怕足以填平江河!此獠,当诛!
“赵兄!一别经年,别来无恙乎?”钱昇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一步踏出,脸上挤出几分久别重逢般的笑意,对着赵无咎遥遥拱手。他声音洪亮,带着一股刻意为之的热络,试图打破这剑拔弩张的僵局。
随着钱昇的开口,场中那令人窒息的僵持也悄然一松。
赵无咎冷哼一声,布满血丝的眼中凶光闪烁,但终究是缓缓收回了那恐怖的骷髅巨掌。翻涌的灰雾如同有生命般倒卷回他的袖袍之中,那股令人窒息的死气也随之收敛大半。子衿见状,玉掌轻旋,那璀璨的紫色晶芒掌印也无声无息地消散于空气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但她并未退回,依旧如同最忠诚的守护神,静静地立在刘胜男前方半步的位置,清冷的目光锁定赵无咎,不曾有丝毫放松。
“钱老弟!”赵无咎甩了甩油腻的袖子,声音如同砂纸打磨铁器,带着浓浓的讥讽与不满,“你这兲火宗的排场,如今可是好生的大啊!让老夫我在这山门外,顶着日头,足足干等了半天!怎么?得了什么泼天的机缘,连老友都不放在眼里了?”
钱昇心里叫苦不迭,脸上却只能陪着十二分的笑容,连连拱手作揖,姿态放得极低:“赵兄言重了!言重了!实在是罪过,罪过!并非老弟怠慢,实乃宗内突有万分紧急的要务急需处理,这才耽搁了迎接赵兄,万望赵兄海涵!海涵啊!”他一边说着,一边用眼角余光焦急地瞥向身旁的刘胜男,浑浊的老眼中满是忧虑——这赵老魔的实力远超预估,那身死气更是歹毒无比,原定的“杀鸡儆猴”之计,只怕要胎死腹中了!弄不好,今日兲火宗就要大祸临头!
“贤侄女!”钱昇急忙用灵识传音,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老魔头赵无咎,外号‘血屠手’,几十年前便是成名百年的老魔,手段极其凶残狠辣!如今他这身死气功夫看来又精进了,只怕可撼入仙境!实力远超老夫预估!只怕…只怕我们原先商定的计策,行不通了!需从长计议!”他心中充满了懊悔与焦急,生怕刘胜男年轻气盛,不知深浅。
然而,面对钱昇传递过来的沉重信息,刘胜男的神色却依旧平静无波,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甚至没有泛起一丝涟漪。她仿佛没有听到钱昇的传音,目光轻飘飘地扫过赵无咎那张写满不耐与倨傲的阔脸,红唇微启,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
“哼。”赵无咎对钱昇的解释嗤之以鼻,重重地冷哼一声,袖袍一甩,并未再理会钱昇,反而将那双如同毒蛇般阴冷贪婪的三角眼,肆无忌惮地投向了刘胜男,上下打量着,毫不掩饰其中的探究与一丝隐藏极深的觊觎。显然,这位气质超凡脱俗的少女,比机缘更让他感兴趣。
就在这时,刘胜男清冽如冰泉的声音响起,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场中残余的嘈杂,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前辈,”她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眸光直视赵无咎,带着审视与一丝毫不掩饰的锋芒,“听您这口气,似乎对钱老宗主的解释……很不满意?”
不等钱昇和赵无咎反应,刘胜男的意念传音紧接着在钱昇的识海中响起,平静而坚定:‘宗主勿忧,稍安勿躁。这老魔头……交给我来对付。’安抚的话语,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心。
“哈哈哈!”赵无咎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爆发出一阵狂笑,震得周围修为稍弱的修士耳膜生疼。他脸上的横肉抖动,眼中最后一丝虚伪的客气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赤裸裸的凶戾与暴虐。“哪里冒出来的黄毛丫头!乳臭未干,竟敢在老夫面前如此狂妄放肆!看来老夫久不出山,这延陵数郡之地,当真已经将我‘血屠手’赵无咎的威名,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恐怖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潮,再次从他佝偻的身体内弥漫开来,比之前更加凝练,更加刺骨!
“哦?是吗?”刘胜男非但没有被这股骇人的气势所慑,反而迎着那滔天杀意,向前踏出一步!
这一步,如同踩在了某种无形的节点上。她原本清冷内敛的气息轰然爆发!一股丝毫不逊色于赵无咎死气威压、甚至更加精纯浩瀚、带着煌煌天威般的磅礴气势冲天而起!衣袂无风自动,猎猎作响,满头紫发如同燃烧的紫色火焰般在脑后飞扬!
她清澈的眸光瞬间变得锐利如刀,仿佛能刺穿人心,直直钉在赵无咎脸上,声音陡然转寒,字字清晰,响彻全场:
“赵老前辈是吧?我兲火宗将这‘泼天的机缘’广而告之天下英豪,并未存半点私心独吞之念!只因风暴初歇,宗内确有亟待处理的要务,仅仅耽搁了半日光景,前辈便要在我山门之前,恃强凌弱,打伤我守山弟子,更欲强闯宗门……”
她的话语微微一顿,一股凛冽如寒冬般的怒意伴随着她节节攀升的气势轰然扩散,让周围温度骤降!
“您这般作为,是不是……也太不把我兲火宗放在眼里了?!真当我兲火宗无人,可任你揉捏不成?!”
话音落下的瞬间!
“啪——!!!”
一声清脆刺耳、如同惊雷炸裂般的鞭响,毫无征兆地撕裂了空气!
一道炽烈如熔岩、灵动如毒蛟的火红色长鞭,凭空出现在刘胜男白皙如玉的右掌之中!长鞭通体仿佛由流动的岩浆铸就,表面跳跃着无数细碎的金红色符文,散发出灼热狂暴的毁灭气息!鞭梢之上,更有几缕凝练到极致的赤金色火焰如同活物般吞吐不定!
最令人心悸的是,那长鞭的末端,并非悬空,而是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印”在了她身前的地面上!
“嗤啦——!”
坚硬无比、足以承受巨力冲击的玄岗黑石地面,如同被投入滚油中的黄油,瞬间发出刺耳的哀鸣!以鞭梢落点为中心,一道道深达尺许、边缘呈现熔融琉璃状的恐怖裂痕,如同狰狞的蛛网般,带着灼人的高温与毁灭气息,向着四面八方疯狂蔓延开去!焦糊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挑衅!赤裸裸、毫不掩饰的挑衅!
刘胜男这强硬到极点的话语,配合这裂地惊雷般的一鞭,无异于在赵无咎那张油腻的老脸上,狠狠地、响亮地抽了一记耳光!将他所有的退路彻底堵死!
当着数万修士的面,若他此刻退缩,那“血屠手”赵无咎积攒数百年的凶名,必将沦为笑柄,从此威信扫地,再无颜面在这延陵五郡立足!
“哇呀呀呀——!!!!”
赵无咎彻底暴走!一张老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额头上青筋如同蚯蚓般根根暴起,疯狂跳动!油腻的头发根根倒竖,周身翻涌的灰黑色死气如同失控的火山,轰然爆发,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扭曲、污秽的阴影之中!他气得浑身乱颤,嘴角剧烈地抽搐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喷出血来。
“小辈!安敢如此放肆!找死!!”
狂暴的杀意如同海啸般席卷而出!赵无咎双目赤红如血,如同被彻底激怒的洪荒凶兽,右掌再次抬起!这一次,掌心凝聚的灰色死气不再是骷髅形态,而是疯狂旋转压缩,化作一个深邃无比、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恐怖漩涡!漩涡中心,一点极致的黑暗正在孕育,散发出的毁灭波动,比之前强横了数倍不止!他要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连同她身边的一切,彻底化为齑粉!
“找死的是你!”
就在赵无咎掌中死气漩涡成型的刹那,一声清叱如同九天凤鸣,带着无匹的锋锐与冰冷的杀意,骤然响起!
一直静立如守护雕塑的子衿,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