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胜男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落一片落叶,脚步不停,继续向前走去。
赵佳被这轻笑声惊得一个激灵,急忙踉跄着跟上。眼看前方那道倩影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他也不敢再追问,只能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凝神内视,疯狂地探查起自身的状况。
意念如同最精密的探针,从头到脚,从皮膜到骨髓,仔仔细细地扫过每一寸!然而,除了体内原本充盈的灵力正以一种无法遏制的速度,如同开了闸的洪水般疯狂流逝外,竟找不到任何异常!没有伤口,没有封印,没有异物……什么都没有!
但正是这无形的流逝,让他辛苦修来的力量,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崩塌、跌落!
入灵境的壁垒,如同沙堡般一触即溃……
地仙境大圆满、大成、小成的光辉接连黯淡……
地灵境大圆满的根基也摇摇欲坠……
仅仅走出几十步的距离,赵佳骇然发现,自己苦修多年的道行,竟已跌落到近乎凡俗的境地!那曾经充盈四肢百骸、足以开山裂石的力量,如同烈日下的冰雪,消融得无影无踪!
境界的断崖式跌落,带来的是身体瞬间的失控与极度的虚弱!赵佳只觉得双腿像灌了铅,又像是踩在棉花上,眼前阵阵发黑,脚下猛地一软,“噗通”一声,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扑倒在地,啃了满嘴的泥土草屑!
摔得七荤八素,赵佳却恍若未觉。他挣扎着撑起身体,狼狈地爬起来,继续踉跄着追赶前方那道看似悠闲的背影。意念不死心地再次沉入体内,一遍遍扫视,结果依旧是令人绝望的空白。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识海!
意念如同离弦之箭,猛地冲向头颅深处那方玄奥之地!
下一刻,意念便已出现在他自身的识海边缘。眼前所见,却让他头皮瞬间炸开!
映入“眼帘”的,是识海外围那层熟悉的、如同混沌初开时雾气般的壁障。这本是他精神力量的核心屏障,此刻,这层壁障之上,却覆盖着一张巨大无朋、闪烁着妖异光芒的——紫金色雷网!
这张雷网如同活物编织的蛛网,密密麻麻,严丝合缝地将他的整个识海空间彻底包裹、封锁!暗红色的雷光构成了网的主体,其间更游走着无数道璀璨如液态黄金的金色丝线!此刻,雷网光芒略显黯淡,但网丝之上,时不时便有细微却令人心悸的紫金色电弧“噼啪”闪过,散发出毁灭性的威压!
这景象……赵佳心头猛地一缩,一股强烈的熟悉感伴随着无边的恐惧涌了上来!他强压下几乎要尖叫的冲动,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缕极其细微的意念,尝试着轻轻触碰那层被雷网覆盖的识海壁障。
就在意念接触的刹那!
“嗡——!”
那沉寂的紫金雷网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强光!无数道狂暴的紫金电弧如同被激怒的雷蛇,轰然炸响!一股沛然莫御、蕴含着毁灭意志的恐怖力量,顺着那缕意念狠狠反噬而来!
“轰隆!”
赵佳只觉得自己的意念像被一柄无形的万钧巨锤正面砸中!剧痛瞬间席卷整个意识!那缕探出的意念瞬间被狂暴的雷力撕得粉碎!残余的冲击力更是裹挟着他仓惶逃回的主意念,如同炮弹般重重撞在坚硬的颅腔内壁之上!
“噗!”
外界,正亦步亦趋跟在刘胜男身后的赵佳,身体如遭重击,猛地一个剧烈踉跄,再次狠狠扑倒在地!这一次,他再也压制不住,喉头一甜,一口殷红的鲜血直接喷了出来,染红了身前的地面。
他挣扎着抬起头,满眼都是无法言喻的惊骇与恐惧,死死盯向前方那个仿佛笼罩在迷雾中的身影。鲜血顺着他的嘴角蜿蜒流下,滴落在衣襟上,触目惊心。
仿佛有所感应一般,前方一直未曾回头的刘胜男,就在此时,缓缓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四道目光,在弥漫着血腥味的空气中,轰然相撞!
刘胜男看着赵佳狼狈不堪、嘴角染血的模样,非但没有丝毫意外或怜悯,反而嘴角弯起一个甜美到近乎无害的弧度,声音清脆地问道:“怎么样?是不是感觉很惊奇?很意外?”
赵佳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用尽全身力气,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眼神中的恐惧,如同实质。
“我这么做,”刘胜男歪了歪头,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带着一丝天真的探究,“你应该知道是为什么吧?”
赵佳下意识地又要点头,但猛地想起什么,立刻疯狂摇头,眼神里充满了茫然和无辜。他抬起颤抖的右手,用衣袖狠狠擦去嘴角的血迹,声音嘶哑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请……请姑娘直言相告!莫要再……再戏耍在下了!”
“戏耍你?”刘胜男脸上瞬间浮现出极其夸张的惊讶表情,红唇微张,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哎呀,你居然觉得我是在戏耍你?”
赵佳咬着牙,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神倔强又带着绝望。
“啧,”刘胜男轻轻咂了下嘴,脸上那副天真无邪的表情瞬间褪去,换上一种似笑非笑的玩味,“我们很熟吗?我为什么要浪费力气去戏耍一个……不熟的人呢?”
赵佳被她这反复无常的态度弄得心神俱疲,只能再次摇头:“不熟。”
刘胜男双手一摊,动作潇洒随意:“啂,你自己也承认了,这不就得了。”
“可是!”赵佳几乎要崩溃了,他指着自己的脑袋,声音因为激动和虚弱而颤抖,“你封了我的识海!让我修为尽失!形同废人!这又是为何?我们不是敌人!就算……就算是敌人,以你的手段,我根本毫无反抗之力!你何必多此一举?!”他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冤屈和恐惧堵在胸口,让他喘不过气。
“哦?”刘胜男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更深了,眼神却锐利如刀,“真的是这样吗?”她歪着头,表情依旧是人畜无害,仿佛只是在问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赵佳被她看得心底发毛,强撑着挺直脊背,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理直气壮:“不然呢?!姑娘到底想怎样?”
刘胜男轻笑一声,仿佛觉得他的质问有些可笑。她不再多言,只是伸出左手,优雅地做了一个“请继续走”的手势。
赵佳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屈辱感,迈着依旧虚浮的脚步跟了上去。两人并肩而行,气氛却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走出几步,刘胜男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沉默:“好吧,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能……实话实说。”那“实话实说”四个字,被她咬得格外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意味。
赵佳沉默地点了点头,声音沙哑:“你问。”
“听说过‘炸天帮’吗?”刘胜男目光直视前方,仿佛随口一问。
“‘炸天帮’?”赵佳眉头微皱,认真思索片刻,摇头道,“从未听过这个名号。”
刘胜男微微颔首,继续问道:“那‘火刹宗’呢?”
赵佳再次摇头:“没有印象。”
“‘天火宗’呢?”刘胜男的声音依旧平淡,但脚步似乎微不可察地放缓了一丝。
赵佳一愣,脸上露出些许困惑:“兲火宗?咱们现在不就在兲火宗吗?钱少宗主的宗门。”
刘胜男摇摇头,目光转向他,带着一丝深意:“此‘兲火’非彼‘天火’。我说的是另一个——天、火、宗。”
赵佳恍然大悟:“哦!你说的是那个最近千年才崛起的新晋宗门,也叫天火宗的那个?”他语气里带着一丝了然,似乎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刘胜男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如炬地锁住赵佳的脸:“正是。你……知道它?”
赵佳略作沉吟,似乎在组织语言:“出来游历之前,我曾翻阅过延陵郡及其周边几郡的势力卷宗。除了钱少宗主所在的兲火宗,碧水宗等几个老牌宗门之外,这个新冒出来的‘天火宗’……倒是让我颇感意外,印象深刻。”
“哦?”刘胜男的目光瞬间锐利了数倍,紧紧盯着赵佳,仿佛要将他看穿,“为何印象深刻?”
只见赵佳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他迎着刘胜男审视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这个天火宗的宗主,我认识。”
“什么?!”
刘胜男心中如同平地炸响一道惊雷!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意瞬间从她心底狂涌而出,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她心心念念、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目标——天火宗!这个看似无关紧要的赵佳,竟然认识他们的宗主?!这突如其来的信息,如同最猛烈的催化剂,瞬间将她心中对赵佳的所有怀疑推到了顶点!他……会是幕后那只黑手吗?
她负在身后的双手猛地攥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体内沉寂的力量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疯狂涌动!若非强大的意志强行压制,她几乎就要当场动手,将眼前这个可能隐藏着巨大秘密的“皇子”格杀当场!
“刘姑娘?你怎么了?”赵佳察觉到刘胜男气息的瞬间剧烈波动和那几乎凝成实质的寒意,一脸茫然和关切地看了过来。
刘胜男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几乎喷薄而出的杀意,脸上的冰寒瞬间融化,重新挂上那副甜美无害的笑容,只是那笑容深处,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僵硬:“没……没什么。只是有些惊讶罢了。你说你堂堂一国之尊的皇子殿下,居然会认识中域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宗门宗主?这……确实令人好奇。”她的声音竭力保持着平稳,但尾音处那微不可察的颤抖,却暴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哦?就为这个?”赵佳似乎觉得她的反应有些小题大做,轻笑一声,带着几分皇子的矜持与随意解释道,“这有何稀奇?因为现在这个天火宗的宗主,他本就是皇城人士啊。”
“皇城人士?”刘胜男的心脏再次被狠狠揪紧!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只是纯粹的好奇,“能给我讲讲这个人吗?还有……你们是如何认识的?”
赵佳不疑有他,大袖随意一挥,仿佛在讲述一个无关紧要的江湖轶事:“这有何妨。这个天火宗宗主,他的真名是什么,我也不甚清楚。只知道他在皇城时有个诨号,叫做——‘青眼毒蛇’!此人在皇城周边的修士圈子里,名声可不太好听,是个地地道道的散修,以前专门混迹于皇城附近的几处灵兽险地。”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鄙夷:“干的是最下作的勾当——专门暗算、抢夺那些实力不如他、但在险地中有所收获的落单修士!靠吸别人的血过活!”
“据说几百年前,他这些龌龊勾当不知被谁给捅了出来,一时间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后来此人就销声匿迹了。那时候,他好像就已经是入灵境的高手了。”
赵佳脸上露出一丝回忆的神色,还带着点古怪的笑意:“至于认识他嘛……是十年前的事了。在皇城举办的一次大型拍卖会上,我偶然与他有过一面之缘,还聊过几句。说起来……他当时似乎……可能……把我错认成女子了?”说到此处,赵佳似乎也觉得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刘胜男听得一阵无语,忍不住回敬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没好气地道:“行了,别扯这些没用的!继续说那个‘青眼毒蛇’!后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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