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你……你说什么?什么神兽?”
徐侩一脸茫然,郑通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如同天外飞石,砸得他脑子嗡嗡作响,一时间完全无法理解其中关联。
郑通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缓缓抬起手臂,越过自己的头顶,食指笔直地指向那浩渺无垠的苍穹深处。
他的目光穿透虚空,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放心,你没听错。我说的,就是你心中所理解的那个——神兽大人!”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反问道:“怎么样,徐兄……你可曾亲眼见过吗?”
徐侩被他这姿态和话语惊得浑身一激灵,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咽下一大口唾沫,这才用带着颤抖的、近乎气音的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道:“老……老弟,你这……这是何意?好端端的,你提那等至高无上的存在作甚?莫……莫要吓唬老哥!”
见徐侩这副惊疑不定的模样,郑通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他脸上瞬间绽放出无比自豪与向往的光彩,双手在胸前虔诚地合十,仿佛在礼拜神明,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小弟不才,承蒙上天眷顾……有幸,得见了一次神龙大人的尊颜!”
“神龙大人”四字,如同四颗灭世陨星,狠狠砸落在徐侩的心湖之上!
轰——!!!
徐侩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瞬间冲上天灵盖,三魂七魄都差点被震得离体而出!他身体猛地一晃,脸色煞白如金纸,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老……老弟!你……你别吓我!你……你真见过……神兽大人?!”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艰难挤出来的。
郑通腰杆挺得笔直,脸上是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骄傲:“千真万确!绝无虚言!这份天大的机缘,便是在我孙女的识海空间之中!那神龙大人虽是一道烙印虚影,但其威仪,足以令天地失色!依我看,此乃她那位深不可测的师尊,赐予她的无上保命手段!”
“啊?!这……这……果真有神兽烙印?!”徐侩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那是自然,必是无疑!”郑通斩钉截铁。
“那……那烙印……是……是几阶神龙?!”徐侩的声音带着极致的恐惧和求证。
“其威如狱,其势凌天!观其形态威压,当属七阶无疑!”郑通的声音如同重锤敲击在徐侩心头。
七阶!相当于人类开天境的恐怖存在!
徐侩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凝固了,他声音嘶哑,带着最后一丝侥幸:“那……那你那个孙女的师尊……他……他老人家……又是什么境界?!”
郑通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眼神看着徐侩,仿佛在说“这还用问?”他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能赐下七阶神龙烙印为弟子护道者……其境界,至少也是开天境!甚至……更高!”
“啊?!”徐侩双腿猛地一软,再也支撑不住身体,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直直地向下瘫去!幸好他手边就是坚硬的石桌,双手死死撑住桌面,才险之又险地没有一屁股坐到地上。饶是如此,他已是浑身冷汗如雨,抖若筛糠。
巨大的恐惧之后,是一丝本能的不甘与怀疑。徐侩强撑着抬起头,声音虚弱却带着最后一丝挣扎:“此……此话……当真……属实?郑通老弟,兹事体大,你可不能诓我!”
“呵呵。”郑通轻笑一声,那笑容在徐侩眼中却无比冰冷。他不再废话,右手食指快如闪电,瞬间点向徐侩的眉心!
嗡!
一股清凉却又蕴含无上威严的意念洪流,瞬间涌入徐侩的识海!
“啊——!”徐侩双眼骤然瞪得滚圆,瞳孔深处爆发出极致的惊骇与难以言喻的震撼!
他的“眼前”,不再是郑通的小院,而是一幅足以烙印进灵魂深处的恐怖画面:
一片广袤无垠、龟裂干涸的赤色大地上,一名身着素白衣裙、容颜绝世的少女,宛如九天谪仙般安静盘坐。而在她头顶上方,那浩瀚无边的虚空之中,云雾翻腾,一条体长足有百丈的紫金色应龙,正蛰伏其中!龙躯蜿蜒如山岭,紫金色的鳞片闪耀着不朽的神辉,龙目微阖,却仿佛能洞穿万古时空!仅仅是这烙印传递过来的一丝神韵,就让徐侩的识海剧烈震荡,神魂都为之战栗!那画面栩栩如生,那威压……真实不虚!
“这……这……这……!”徐侩语无伦次,巨大的恐惧彻底淹没了他的理智。他再也顾不得什么身份地位、皇命在身,双腿一软,“扑通”一声,竟是直接跪倒在郑通脚下,双手死死抓住郑通的衣袍下摆,声音带着哭腔:“老弟!郑通老弟!救我!之前是我糊涂,是我有眼无珠!求你救我啊!”
炎黄星——
自古便有一条天地铁则:若一名修士从未亲眼见过某种生灵(哪怕是一条蛇),那么他绝无可能在他人识海中,投影出该生灵清晰完整的形态!这是烙印于天地法则之中的认知壁垒!
徐侩此刻,对那神龙烙印的真实性,再无半分怀疑!只有深入骨髓的恐惧!
眼见徐侩已被彻底震慑,吓得魂飞魄散,郑通心中的气也消了大半。他叹了口气,弯下腰,将语无伦次、瘫软在地的徐侩用力搀扶起来,将他按回石凳上。
“好了,先定定神。”郑通的语气缓和了许多,带着一丝安抚。随即,他又没好气地教训道:“现在知道怕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我那孙女,岂是凡俗之辈可比?”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肯定:“这几日相处下来,我敢断言,我那孙女本性纯良,绝非嗜杀暴戾之人!她虽天赋绝世,年仅十九便臻至入灵境,却毫无骄纵之气,反而沉稳内敛,对前辈礼数周全,谦逊有加!”
郑通眼中流露出赞赏:“更难得的是,她虽阵道超绝,冠绝同辈,面对协会中诸多成员乃至长老的虚心请教,却从不藏私,更无半分盛气凌人之态,每每有问必答,耐心细致,态度极佳!”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而深沉:“而最令我笃信其心性者,是她身边追随的那几人!观其言行举止,皆是饱经风霜、尝尽世间疾苦的苦命人!若无她出手相救、引路护持,这些人恐早已化作枯骨!他们追随于她,彼此之间情谊深厚,相处融洽,绝非主仆,更像是患难与共的亲人!徐兄,我郑通活了这把年纪,自认看人的眼光还有几分,这一点,你总不会怀疑吧?”
徐侩此刻哪还敢有半分异议?脑袋点得如同小鸡啄米,连声道:“不敢!不敢!老弟慧眼如炬,所言极是!”
看着徐侩这副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的模样,郑通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自顾自地斟了一杯茶,饮了一口,声音变得低沉而有力:“别嫌老弟啰嗦,我之前就同你讲过,赵振遇害那天,我那孙女早已远赴兲火宗数日,根本不在延陵郡内,此事与她毫无干系!退一万步讲……”
郑通目光如电,直视徐侩:“就算……就算赵振真是死于我孙女之手!你们追查的方向,也绝不该放在她身上!而应该先去查清楚,赵振这厮,在位期间,究竟做过多少伤天害理、人神共愤的勾当!他是否……死有余辜?!”
“言尽于此,徐兄,你好自为之!”郑通说罢,大袖猛地一甩,带着一股凛然之气,转身便大步向屋内走去,不再看徐侩一眼。
石桌旁,只剩下徐侩一人,如同泥塑木雕般呆坐。微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拂过他失魂落魄的脸庞。他的心中,早已是乱麻一团,惊涛骇浪难以平息。
半刻之后,徐侩才真正醍醐灌顶,想通了所有关节!
为什么在诸侯府,当“阵圣女”三字刚从自己口中说出,那位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十八王爷会勃然大怒,甚至差点当场将自己格杀!
原来重点,从来就不是那个少女本身!而是她身后那尊如渊似岳、深不可测的师尊!以及那凌驾于凡尘之上、代表着无上威严与力量的——七阶神兽应龙烙印!很显然,十八王知道的信息,远比他这个初来乍到者要多的多!
徐侩猜得没错。十八亲王赵狄的情报网络,早已先他一步,摸清了关于“阵圣女”刘胜男的这些核心信息——那深不可测的背景、那恐怖的神兽。这才是真正让皇室都感到忌惮和棘手的根源!
然而,无论是徐侩还是十八王,乃至整个赵氏皇室都不知道的是,刘胜男口中那位“深不可测的师尊”,根本就是她为自保而杜撰出来的!甚至,她还曾亲自扮演过这个“师尊”的角色。
唯一真实不虚的,便是那七阶神兽应龙的真身——那神秘莫测、足以颠覆他们认知的恐怖力量!
至于十八王为何能知道这么多?答案很简单:他那无孔不入、遍布大陆的庞大暗探集团——夜枭!
而让他们对此深信不疑的根本原因,便是刘胜男那逆天到令人绝望的修为——年仅十九岁的入灵境!这本身就是最有力的佐证!没有惊天动地的师承,如何能在如此年纪拥有这般修为?
此刻的徐侩,脑中如同被塞进了一团乱麻,各种惊骇、恐惧、后怕、茫然交织在一起。
徐侩失魂落魄,踉踉跄跄地站起身,如同行尸走肉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了阵法交流协会那恢弘的大门。阳光刺眼,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就在徐侩的身影消失在协会大门外不久。
郑通小院中,某株看似普通的槐树顶端,一根不起眼的枝条,毫无征兆地、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没有风。
没有飞鸟。
仿佛只是空间本身,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随即,一切归于死寂。
阵法交流协会,宏伟的大厅门口。
徐侩如同木偶般杵在那里,眼神空洞地望着天空。正午的阳光炽烈刺目,洒在他惨白的脸上,却驱不散他心底的冰寒。
他茫然地汇入熙熙攘攘的人流,脚步虚浮,漫无目的。何去何从?皇命?真相?神龙?师尊?……巨大的压力和恐惧几乎要将他压垮。
他如同大海中迷失方向的一叶扁舟。
汹涌的人潮中,一个毫不起眼的黑衣人影,目光如同冰冷的毒蛇,精准地锁定在失魂落魄的徐侩身上。只一眼,那身影便悄无声息地融入人群,消失不见。
片刻之后。
延陵郡诸侯府,十八亲王赵狄下榻的一间奢华偏殿内。
半透明的鲛绡床幔低垂,隐约可见其后一道修长慵懒的身影侧卧着。赵狄双目微阖,呼吸均匀,仿佛正在酣睡。
那黑衣人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床榻前,单膝跪地,姿态恭谨无比。
床幔后,传来一声如同梦呓般的慵懒低语,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随意:“如何?”
黑衣人低着头,声音清晰而平稳:“回禀王爷,徐侩刚刚离开阵法交流协会。属下暗中观察,其状态……极差!面色惨白,步履虚浮,眼神涣散,如同惊弓之鸟,魂不守舍。似……似遭受了极大的惊吓。”
“呵呵……”床幔后传来一声低沉的轻笑,仿佛早已预料,“那是自然。莫说他一个小小的入仙境大臣,便是……”赵狄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便是我那坐拥万里江山的皇帝哥哥,初闻此讯时,不也是惊得差点打翻了九龙玉杯么?还有别的发现?”
“属下无能!”黑衣人声音带着一丝惶恐,“徐侩进入协会后,便一直外放灵识警戒四周,范围颇广,戒备森严。属下唯恐打草惊蛇,暴露行踪,未敢贸然潜入其内。故而……其内具体情形,未能探知。”
“嗯……谨慎无错。你做得很好。”赵狄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去吧。”
“是,王爷!”黑衣人如蒙大赦,躬身行礼,身影一晃,便如同融入阴影般消失无踪。
然而黑衣人刚消失不到三息。
一道白袍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赵狄的床榻前。来人发须皆白,身形略显佝偻,气息却渊渟岳峙,正是十八亲王两大贴身护卫之首——曹同!
床幔后,赵狄那慵懒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询问:“回来了?”
“是,王爷。”曹同微微躬身,声音沉稳。
“有何发现?”赵狄的声音依旧带着睡意。
曹同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启禀王爷,徐侩此行,乃是与阵法协会的郑通会面。二人于郑通居所小院内对坐饮茶。之后,徐侩不知因何触动了郑通院中所布的阵法……”
“嗯?”床幔后的身影似乎动了一下。
曹同继续道:“……徐侩被困阵中,遭受阵法猛烈轰杀!其本命法宝‘沉渊木皇刀’,已在阵中……彻底损毁!”
“什么?!”
床幔猛地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掌掀开!
十八亲王赵狄惊坐而起!
那双原本慵懒微阖的凤目骤然睁开,精光爆射,再无半分睡意!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惊愕的神情!
——